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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蕙才“哦”了一声,有点担心地道:“那……”

陆睿喜欢温蕙惦记他,关心他。他笑起来,道:“没关系,大厨房那边……”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转头向窗口望去,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但隐隐能听到,外面似乎乱了。

“怎么回事?我去看看。”陆睿捏了捏温蕙的手,“你歇了吧,今晚没你的事了,好好养精神,明日里认亲。”

说完对她微微一笑,放开了她的手出去了。

他走了,银线才探头探脑地进来。却见她家姑娘犹站在原地,一手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腕,嘴角噙着甜甜的笑。

银线嗤一声,掩着嘴笑道:“行啦,人都走啦。”

温蕙才恍然回神,臊了一下,强行镇定问:“外面怎么了?”

“不知道呢。落落出去看去了。”银线道,“咱们是不是可以歇了?”

“可以了吧。”温蕙说,“他刚才说今晚没我的事了。”

“他什么他?”银线又捂嘴笑,“该改口了。”

温蕙脸上飞起红霞,啐她:“你讨厌!”

银线不依:“你现在不改,明天也得改啊。我问你,你明天可一下子改得过来?不如现在先练一下?”

温蕙一想也是,遂吸口气。

银线眼巴巴地看着她。

哪知道想得容易,那个称呼就在舌尖上,想吐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温蕙憋了一会儿,终于声如蚊蚋般地说:“夫君……”

“啊?”银线把手搭在耳朵上,“你说啥?”

温蕙跺跺脚。反正四下无人,房中只有银线,她再吸了一口气,这回音量起来了:“夫君说,今晚没我的事了,咱们可以歇了,好了,你满意了吧!”

银线捂嘴乐。

温蕙哼了一声,一边向里走,一边便自己去解衣带。

银线忙过去:“我来。以后,都我来。”

温蕙道:“我又不是没有手。”

银线道:“你看刚才青杏梅香,可许你自己动手了?入乡还得随俗呢,何况是嫁了人家,自然要跟着夫家的规矩走。以后啊,你少夫人的架子端起来,凡事叫我,可别跟以前似的自己往上冲,咱可不能让人小看了咱们。”

温蕙闷道:“知道了。”

银线又小声告诉她:“刚才刘妈妈在厢房理箱笼,听见说姑爷过来了,忙不迭地也过来了,就在明间里候着。看姑爷走了,她才放心回去……”

温蕙不解:“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新婚夜,少年男子一身酒气地过来。她家姑娘还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刘富家的怎能放心,当然是得盯着那喝了酒的新郎离开,才能放心。

银线比温蕙大些,又时常与百户所军堡里的人打交道。乡下人的确粗鄙些,言谈中常常不太讲究。银线便懂得比温蕙多些。

刚才陆睿调笑那一句,温蕙没听懂,银线隔着帐幔倒是听懂了。

只是温蕙一派懵懂,银线反不好解释了。只想,这姑娘都嫁了人了,什么时候才能真长大啊。

又想,待九月里她及笄的时候,温夫人还要过来。到时候必会在圆房前教她了,这事轮不到她操心。

银线便没解释,含糊了过去。只才帮温蕙解了衣裳,卷了袖子,刚拿来齿木和青盐,落落回来了。

“姑娘!”她脚步匆匆,略显慌张,“圣人、圣人崩了!”

圣人便是皇帝。于百姓心中,皇帝便是这天上的太阳。

银线吓得一松手,青盐洒了一地。

景顺五十年三月里,皇帝驾崩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各州各府。一同传来的还有新帝登基的消息。

皇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道,只知道阁老们被宣入禁中,皇城大门便落锁,十多日才重新打开。

张贵人所出的五十二皇子登基称帝,改元泰升。

诏令诸王各在封地凭吊,不得入京。

新房里,三个小姑娘都被这消息吓懵了。

纵落落出身官宦家,也不懂这消息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

陆府的喜宴已经乱了,远远地,听到许多不真切的嘈杂声。

温蕙茫然:“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很快就知道了。

这一天是个吉日,江州城里办喜事的不止陆家一家。如今街上,已有衙役敲着响锣挨街挨巷地向百姓宣告景顺帝殡天,泰升帝登基的消息。

百日之内禁宴饮、音乐、玩乐、嫁娶。

官宦之家需服国丧。

梅香快步进来传达:“所有喜绸、吉服、红烛都要撤了。外面已经在撤了。少夫人这里也得撤。”

温蕙与银线面面相觑,问:“那,喜宴……?”

“已经散了。”梅香回道,“老爷已经换了衣服往府衙去了。”

陆家的丫鬟都伶俐可人,梅香道:“少夫人稍安,咱们该怎么办,青杏已经往乔妈妈那里去请示了。”

温蕙定定神。

她是少夫人了呢。可不像在家里,万事都有爹娘和兄长们顶在前头。她不能让陆家人小瞧了去。

她便点点头,沉声道:“知道了。”

扎着大红花的红绸从梁上撤去,喜庆的龙凤烛换成了寻常的白烛。

织了金线的红锦桌布换成了青色织锦。新人的石榴纹多子多福的红帐摘下来,刘富家的现从箱笼里寻出一顶姜黄的换上去。鸳鸯喜被、喜枕一并撤了,换了寻常日用的素色……

丫鬟们倒是不乱,有条不紊。

只温蕙坐在桌边看着大家手脚麻利,很快这房中再没有“新房”的气氛。

她忍不住想,那个在遥远京城里的皇帝真厉害啊,他一个人的死,便惊动举国。

她明明从未见过这个老人,却因为他,一场喜庆的婚礼刹那如流云吹散,仿佛从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