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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有村庄,也有牲畜,温蕙至少看到了鸡和牛,还看到两匹矮矮的驮马。

岛民的衣着与陆上的人显然不同。温蕙看到了蕉叶说的赤足和小腿。渔女们的确是光着脚丫、把裤腿挽到小腿的。

这在内陆毫无疑问是伤风败俗。但在这里,就连番子们也不以为意。

大概是对化外之民,就根本不曾抱有过礼法上的期待和要求。

温蕙这么想,便明白蕉叶和小梳子为何会在这里觉得自在了。

蕉叶和小梳子也拥有一间石头厝。

石头厝是以大石块堆叠,以黏土泥浆粘合而成的。外表粗犷,内部也粗犷。

“这里据说是有风暴的。”蕉叶说,“我还没赶上过。不过他们说,只有这样的房子才能扛住风暴。”

小梳子说:“我们来的时候这个房子是没有主人的。渔民也挺惨的,常有出海就回不来的。我们就在这间房子里住下了,大家伙也接受我们。”

她们两个一如既往地话多。

“早一个月监察院的人就过来跟我们说你或许会过来。”蕉叶道,“我们俩只不敢相信。”

她们俩便是再不谙世情,也知道像温蕙这样的女人,是很难出门的,更别说千里迢迢来到泉州这种地方。

那句“真希望你也能来看看”,也真的就是个希望而已。她们从没指望过温蕙真的能来。

小梳子也咋舌:“都督竟放你来。”

小梳子在霍家干过一年的烧火丫头。这一年奴婢的生活,极大地充实了她对人情世故的认知。她的确是比蕉叶懂得更多一些。

海岛上的夜里,还是微冷的。石头厝里有火塘,柴火燃烧着,既照明,又取暖。

火光把温蕙的脸映成了橙色。

她没有回答小梳子的话,却望着火焰,露出了微笑。

这世间,再没有一个男人,会像霍决这样离经叛道,自己留在家中,却允许妻子独行千里之外。

是的,再没有了。

小梳子和蕉叶给温蕙和番子们做了晚饭。

“你尝尝,我们两个现在的手艺可不是从前能比的了。”她们说。

的确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她们两个于吃一道上,还是很有天赋的,闲下来的时间,也都在琢磨怎么吃得更好了。

这天晚上温蕙和番子都留宿在岛上。

火塘里的火一直燃着,石头厝里很暖和。蕉叶这里的生活用品都是监察院的人提供的,比起原住岛民,她这里算是物品丰盛了,什么都不缺。

给温蕙用的被褥也是新的,日日拿出来晒,就等她。

温蕙闻着,被褥上有些奇特的味道,有阳光的味道,也有海的味道,跟家里的熏过香的被褥很不一样,但也好闻。

三个人说了一晚上的话,各自说各自路上的见闻。

虽之前她们给温蕙写过信,然而那么多的事,几封信怎么说的完。

温蕙这里,也有许多事讲给她们听。她们听到她遇到的那些事,活捉路上的小贼,拳打好色的衙内之类的。蕉叶和小梳子不断地发出“哇~”的赞叹声,十分羡慕她会功夫。

她也给她们讲了李秀娘的事。她们叹息:“唉。”

小梳子道:“所以我们喜欢住在这里。”

蕉叶道:“还是这里好,能出来。”

“能出来”是一个十分抽象的描述。

从什么里“出”来呢?

奇异地,温蕙好像能明白。

若闭上眼,其实是能看到一个无形的网,覆盖了整个神州大地的。皇权所在之处,这张网便也在。

所有人都在其中,挣脱不得。

温蕙问:“你们还回去吗?”

蕉叶和小梳子都笑了:“我们却往哪里‘回’?”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

“岛上的人也种粮食的,不过他们种的不好,主要还是靠打鱼,摘海菜。”

“我们也学会打鱼了,就是力气小,每次只能拖一点点上来。但我们的力气也在变大。”

“还学会了织网,虽然织的窟窿还不均匀,但也越来越好了。”

“总有一天可以不用监察院再养活我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

是细微、弱小,却令人心里感到有实质感的努力和改变。

一如李秀娘,不是借用监察院的权势直接让县令和胡三放她自由,而是去告状,以大周律为自己讨公道。

虽然这其中依然需要监察院暂为蕉叶两人提供衣食,为李秀娘保驾护航以保证公道能实现。但这些做法本身是有实质感,是不虚无的。

温蕙道:“好啊。会有那一天的,多久也没关系。”

四哥的权势大得很,可以让她用来耀武扬威、快意恩仇。但拿来做一点点这样举手之劳的小事,更令人舒畅。

或许以后也可以多多借用,其实比为他在菩萨跟前念经祷告,更能消孽积福。

第二日温蕙让番子先回去:“我住几日就回去。”

约定好,五日后番子再过来接她。

番子走了,蕉叶和小梳子带着温蕙在岛上玩。

此地岛民的皮肤都黝黑,人也瘦,但性情温和。语言是完全不通的,有一些会说福建土话的人,根本没有会说官话的人,他们说的话,温蕙一句也听不懂。

蕉叶小梳子和他们沟通起来,也是连比带划的,一边是叽哩叽哩,一边是呱啦呱啦,居然能沟通得很顺畅。

她们带她看村子里的石头厝,看那些生长得稀稀拉拉的庄稼,带她上山捡柴、砍竹子、挖笋。

她们两个现在会做的事情,比从前多太多了。

她们还带温蕙去赶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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