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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瓶笑着回:“干嘛要哭呀?”

乐一不说话了,片刻她问瓶瓶:“你恨蒋河吗?”

他们都长大了些,好像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对人间的苦难也有了切身的体会。

“我不知道。”瓶瓶实话实说。

她问几人:“你们恨过人吗?”

几个小朋友都说没有,于是瓶瓶也说没有。

“我也没有恨过人,什么是恨啊?”

乐一:“就是想把她捏爆!”

瓶瓶赶忙摇头:“算啦算啦,听起来好痛啊。”

乐一:“你怎么还关心起蒋河了?”

瓶瓶赶忙解释:“我是说手痛啦,把人捏爆的话…手也太痛了吧,再说我也没有手…”

乐一撇撇嘴。

蒋河回来了,瓶瓶的放风时间结束,她的肉像团泥似的被推回花瓶里,蒋河把锁挂好,把其他人赶去训练。

“晚上见呀瓶瓶。”小嘉拍拍花瓶跟瓶瓶道别。

“晚上见呀。”瓶瓶点点小脑袋瓜。

训练很辛苦,傍晚时分大家才回到房间,小天几乎一碰到枕头就睡了过去,乐谣强撑着困意和瓶瓶说了几句话也去睡觉了。

大家四散地倒在床上。

最后只剩下瓶瓶还醒着。

放风结束的晚上是她最痛苦的时间,她的骨骼在回忆那种舒展的可以呼吸的感觉,她浑身痒得像是无数只蚂蚁在爬,上上下下,她难受地不停流泪。

她哭得实在很小声,所有人都睡得很好,谁都没有听见。

很久很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铁块敲击陶瓷的声音很是清脆,瓶瓶的身上忽然不痒了,锁被打开了,她的下半身被人往外抱了抱,虽然因为瓶口的存在她无法挪动上半身,但只是这样就足够了,足够让她快乐。

乐一低声道:“烦死了,你是哭个没完了吗?”

瓶瓶有些懵了:“是蒋阿姨让你打开锁的吗?”

蒋河从不这样,她从不无缘由地让她呼吸。

乐一切了声:“怎么可能,钥匙是我偷来的,牛掰吧。”

瓶瓶小声夸奖:“超级牛掰。”但她很快又担忧起来:“可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你会被打的。”

乐一:“你不告诉她不就好了,我既然能偷出来就能放回去。”

她问瓶瓶:“说吧,你要晒月光吗?”

瓶瓶拼命点头:“要!”

于是乐一把花瓶转向了窗外的月亮。

“事先说明啊,”乐一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就是觉得你哭起来很吵。”

瓶瓶:“嗯嗯。”

乐一:“你也别搞得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你真的烦死了。”

瓶瓶:“我怎么这么烦人啊。”

乐一的小脸傲娇得很,下巴扬得高高的:“对,你知道就好。”

*

转眼两年过去了,蒋河在地下表演场赚了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

她追求的东西升级了,不再是金钱,还有在阳光下生存的权利。

可观众们不接受。

他们喜欢看马戏团演出,喜欢看一切畸形的东西,他们的外表一个赛一个的光鲜亮丽,内心却以观看人类的丑陋为乐,有人听说蒋河意图退出地下演出场,甚至给她写威胁信,扬言她如果敢走就会出现在法治新闻上。

蒋河的身份向来是单方面曝光的,她从不知道那群观众的身份,他们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躲在浓雾后,蒋河没有办法,只能一边筹备正经的马戏团,一边继续混迹地下表演场。

但她太讨厌这种感觉了。

她竟然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她厌恶这种失去自由的感觉,连同着厌恶新训练出的马戏团。

最后,她想出了一种类似于“死遁”的方式。

在一处村子演出时,她故意引发山火,漫天的大火点燃了一片森林,她训练的动物四散逃开,她不在乎,她只偷偷带走了被她锁在集装箱里的几个小孩。

在实地考察后,蒋河发现白山疗养院的冷冻库下面有个十几平米的储物空间,于是她便买下了白山疗养院,成为了第三任院长。

几个小孩有了新的家。

起初还时不时有人联系蒋河,但地下表演场更新迅速,蒋河腾出位置了,层出不穷的新的马戏团蜂拥而上,仅仅三个月,蒋河就彻底失去名号,没人去关心她的去向,也没人关心五个马戏团演员是死是活。

时间荏苒,几个小朋友在狭小的空间度过了这辈子最快乐的几个月。

蒋河不再要求他们训练,他们不再需要走上并不喜欢的舞台。

小嘉喜欢把手伸得高高的,因为几人被蒋河藏在地下,头顶的房间是冷冻库,冷气外溢,房间的气温较正常的要低上几度。

“我喜欢它,好凉快呀。”

小嘉以前总是光脚在滚烫的砖块上走,有时候还要在火圈中穿梭,她讨厌那种灼烧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我以后的家要在冷冻库里!”

小天很无语:“然后你就被冻死了!”

“我就不一样,我的愿望很务实,我要长胖五十斤!”

他扯了扯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我可是男孩子,这也太瘦了。”

阴暗的地下,大家各自许愿。

乐谣:“我希望我可以有一个户口,这样我就可以上学了。”

乐谣问瓶瓶:“瓶瓶呢?”

瓶瓶想了想:“我还是想去看河,河水的声音很好听。”

瓶瓶的愿望说过很多遍。

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喜欢五彩缤纷的颜色,在她的脑海里,所有的河都是五颜六色的,粉色红色的树叶飘在上面。

几个小朋友曾在她生日时给她画过这样的一幅画,当时瓶瓶很开心,亲了画纸好久。

乐一很嫌弃这个愿望:“真没志气。”

瓶瓶好脾气地问:“那乐一的愿望是什么啊?”

“我要住大房子,然后上学,”她自恋道,“像我这么聪明肯定可以跳级,只要我多跳几次,就能和同龄人在一个年级了,然后再跳几次,所有人都要叫我学姐!”

“不过这个愿望比较俗气,我真正的愿望是当个杀手,”乐一比划了一下,“拿着这么高的针,穿着黑色风衣和高跟鞋,在雨夜中疾行,嗖嗖几下就能把敌人杀个对穿,然后拯救世界!”

“哇——”瓶瓶从没奢想过这些,但她觉得乐一肯定可以做到。

“乐一姐姐真厉害!”

乐一臭屁地甩了甩头。

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半年后,蒋河把几人接到了地面上。

因为白山镇远离地下演出场所在的城市,再加上几个小孩已经不被人在意,所以蒋河也不再担心他们被发现,她给几人编了个精神病身份后,就让他们住在了白山疗养院。

白山疗养院的病患很少,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他们的病痛很多,但脾气很温和,总是把不多的糖果和零食分给几个小朋友。

瓶瓶因为外形原因不能见光,所以大家拿到零食都会偷偷往负一楼跑,钻过冷冻库,来到瓶瓶的房间,把零食举高喂给她吃。

有次乐一拿到了一份番茄味的薯片,很小袋,她小气巴拉地分给了瓶瓶两片。

那是瓶瓶第一次吃薯片。

她发誓那是最好吃的东西,她这辈子都爱吃番茄味薯片。

但她也只吃过这么一次。

有时候不见光才安全,蒋河担心几个小孩跑掉,又觉得把他们的腿打断太麻烦,照顾起来太麻烦,所以给几人注射了副作用很大的精神药剂。

肉眼可见的,几个小朋友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劲,他们的记性时好时坏,有时候刚下来找到瓶瓶,就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来。

瓶瓶什么都看不到,所以经常听到有迟疑的脚步声停到自己的身前,但没有人说话。

“是谁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只有很浅淡的呼吸声。

时常要过很久很久,瓶瓶才能听到一声叹息。

“本来是给瓶瓶带了桃子味果冻的,”乐谣说,“但是怎么找不到了。”

瓶瓶当即回:“没关系,乐谣姐姐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他们几个也想来的,”乐谣说,“不过最近蒋河的脾气更差了,大家都被她抓回房间了。”

蒋河的脾气一向不好,瓶瓶简直无法想象蒋河的脾气还能怎么更差。

乐谣自顾自地往下说:“她前几天觉得身体不舒服,查出了肝癌。”

“她好像要死了。”

瓶瓶安静地听着,知道蒋河要死的时候,她生不起什么欣喜若狂的情绪,为了别人的死亡而感到快乐好像很不好,最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啦。”

在瓶瓶无法看见的地方,乐谣的目光很悲伤。

“可是瓶瓶怎么办呢?”

瓶瓶假装听不懂地笑起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你们照顾好自己就好啦。”

...

一语成谶。

有时候悲伤太早,最先被命运的审判却是自己。

瓶瓶的身体总是很不好,搬入白山疗养院后,蒋河为了这个最完美的藏品给她注射了很多吊着命的药,但她没想到她残败的身体会成为活命的缘由。

蒋河得了肝癌后,多大的野心都化成了一句话——她要活。

于是她花大价钱从国外弄到了一批肝癌特效药,只是还没有临床实验,于是还算健康的几个小孩就成了小白鼠。

蒋河与给瓶瓶做四肢切割手术的黑诊所一直有联系,她买下了那个诊所,那些没有医德的医生护士来到了白山疗养院,来到了改造好的实验室,他们无节制地在孩子们身上试药,蒋河的钱像流水似地往外流,这些瓶瓶都不知道。

一开始,她只知道她的朋友忽然不见了。

白山疗养院已经没什么病患了,所以来来往往的医务人员并不会故意控制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