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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但凡对他有半点爱意,就不会那样决绝。

“你大病初愈,吃些清淡的吧。”顾朝朝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歪着头问了句。

沈暮深喉结动了动:“你做主就好。”

顾朝朝点了点头,吩咐宫人几句后,便催着沈暮深起床洗漱。沈暮深扬了扬唇角,乖顺地起床了。

两个人没叫宫人服侍,等洗完时早膳已经送来,顾朝朝主动给沈暮深盛了碗粥,又给他夹了些小菜。沈暮深静静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她和自己对视,才低着头尝一口粥。

是砂锅文火炖出来的鸡丝粥,又稠又烫的,喝一口直热进心里。沈暮深慢条斯理地将一碗粥喝完,放下勺子时身上已经有些发汗。

“吃个鸡蛋吧。”顾朝朝说着,便直接给他剥了一个。

沈暮深道了声谢,接过来继续吃。

两人难得安静地坐在一起吃饭,没有胁迫没有吵架,平和得仿佛所有寻常夫妻。

可惜没有哪家夫妻,在用过早膳之后便要分离。

“你既然没事了,我就先回了。”顾朝朝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沈暮深置于桌下的手逐渐攥拳,在她即将踏出门口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顾朝朝听到动静急忙折回,赶紧帮他拍背顺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咳嗽了?”

沈暮深还在咳。

顾朝朝看向宫人:“快叫太医来!”

“是!”

宫人急匆匆离开,顾朝朝倒了杯清水,等沈暮深咳得没那么厉害之后才递到他唇边。沈暮深垂着眼眸慢慢地喝,等一杯水喝完,太医也就来了。

顾朝朝赶紧腾出位置,太医一通望闻问切之后,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对啊……”

“怎么了?”顾朝朝忙问。

“皇上已经不再发热,喉咙也没有红肿,不应该……”话没说完,便对上了沈暮深沉静的眼眸,太医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去。

顾朝朝看到他脸色变了,心顿时悬了起来:“不应该什么?”

“不、不应该只是咳嗽,”太医干巴巴地接了一句,思绪这才接上,“殿下,皇上这病十分蹊跷,怕不是普通风寒,您恐怕得多用点心照看了。”

“什么叫不是普通风寒,难道还有其他毛病?”顾朝朝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太医擦了擦汗没有否认,含糊地开了药方后便离开了。

顾朝朝被他闹得心里七上八下,再看向沈暮深时,眼底的担忧几乎遮掩不住:“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你要走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沈暮深面不改色,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攥紧了衣裳。

顾朝朝无奈:“太医都说让我仔细照看了,我如何能离开。”

“……哦,那你自便。”沈暮深别开脸。

顾朝朝又多看他两眼,见他气色比起昨日好了许多,中气也足,再联想原文中似乎没有提过他得病的事,心里渐渐有些怀疑他是在骗自己。

只是还未来得及多问,他就又一次咳嗽起来,顾朝朝赶紧扶住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沈暮深的病比顾朝朝想象中要难缠,接下来连续三四日,尽管他按时吃药,却还是咳得厉害,偶尔也会发烧,才几天的时间,整个人看起来都清减了。

顾朝朝心里愈发着急,每次他一点动静,她就会放下一切朝他跑去。然而不管她如何小心照料,沈暮深始终没有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意思。

顾朝朝急得直上火,某日清晨跟沈暮深一起用膳时,刚拿起筷子就突然开始流鼻血。

沈暮深脸色一变:“朝朝!”

“我没事。”顾朝朝仰着头捏住鼻子,跑到水盆边清理了一下。

沈暮深沉着脸跟在她身后,掏出手帕为她擦了擦脸:“叫太医来看看,怎么会突然流鼻血。”

“上火吧,你一直不好,我太急了,睡不好吃不好的,就容易这样。”顾朝朝不当回事。

沈暮深闻言怔了怔,突然不说话了。

看到他的反应,顾朝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摆摆手:“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可别躲想。”

沈暮深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吃饭吧。”

“哦。”顾朝朝点头。

这一天起,沈暮深的症状便轻了许多。顾朝朝松一口气的同时,发现自己时不时还是会流鼻血,好在不怎么严重,每次都是出一点点,她怕沈暮深多想,便悄悄擦掉完事。

即便如此,还是被沈暮深发现了两次。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整天盯着她的脸发呆,顾朝朝以为他是因为生病而不高兴,便乖顺地倚在他的怀里,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他。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了两天,顾朝朝又一次夜半惊醒,睁开眼睛后擦了一下鼻子,果然看到了血丝。她抿了抿唇,刚要去拿手帕,便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眼睛。

她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你怎么醒了?”

沈暮深坐起来,沉默地看向她眼下的黑青。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顾朝朝小声问。

沈暮深不语。

顾朝朝有点担心:“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

“我没病。”沈暮深突然开口。

顾朝朝猛然闭嘴。

“这些日子,都是装的。”沈暮深静静说完。

顾朝朝怔了半天,失笑:“你开什么玩笑……”

沈暮深安静地与她对视。

顾朝朝笑不出来了:“为什么?”

“我想让你留下,想得到你的关心。”沈暮深意外的坦白。

顾朝朝双手逐渐攥紧,许久才尽可能克制地问:“那为什么不装了?”

“再装下去,你就要病了,”他说着话,伸手抚向她的眼睛,“我舍不得……”

话没说完,顾朝朝便避开了他的手。

沈暮深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到底还是落下了。

寝房中充斥着胶着的沉默,气氛在不知不觉间降至冰点。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对视,只是从前的温情已经半点不剩。

许久,顾朝朝垂着眼眸下床,赤着脚便往外走。沈暮深心口宛若插了一把利剑,剑身搅转之间血肉片片成碎屑,疼得他眼眶逐渐发红。

顾朝朝沉默地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是药三分毒,既然没病,你那些药便不要吃了。”

沈暮深喉结动了动,好半点应了一声:“……好。”

顾朝朝等到他的回答后,便直接往外走去。

夜间的石板路很凉,顾朝朝走在上面,凉意从脚心直直钻进心脏。

大约是最近一段时间,两个人互相虐啊虐的习惯了,她这次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种想放下一切回去抱住他的冲动。

回去吧,告诉他不必装病,不必每天辛苦喝那些苦药汤子,不必那么卑微地一步步后退,她也愿意留下,和他共度余生。

现在就回去,反正任务的时长没有限制,小说世界的时间跟现实世界也不同步,她何必非要执着于现在完成任务。

回去,现在就回去。顾朝朝往偏殿走的脚步越来越快,眼看着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却突然转身,如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样往回飞。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碎石子划破了脚底也不曾停下,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乐,整个人好像真的飞起来了一样。

可下一秒,鼻尖便传来一股热意,她猛地停下,伸手碰了一下,便看到了一点异色。

这已经是她这几日里不知第多少次流鼻血了,只是前几次都是殷红新鲜的血迹,这次却是黑中带红的颜色,显然不像上火引起的毛细血管破裂。

顾朝朝怔怔看着指尖,突然想到了另世春。

另世春,前朝记录在案的服用者有三十余人,只有一人平安活了下来,其余人即便醒来,即便醒来后一切如常,却还是在一段时日后急转直下突然毙命。

她在这个世界不是主角,不能奢望有主角光环。

顾朝朝孤零零地站了许久,最后深深看了眼沈暮深所在的方向,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偏殿。

两个人的关系再次回到冰点。

明明同住一座皇宫,却没有再见面。

顾朝朝托长公主从前的人脉,找了些另世春的资料,伪装成话本送进宫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丸丹药。她将所有资料翻看一遍,确定了流鼻血就是另世春发作的初始反应,再过一段时间,她会呼吸困难、眼前发黑,脉象一日日枯竭,一点一点消耗将近三个月才死去。

当然也有例外,前朝病史上记载的那名活下来的人便是例外,脉象枯竭之后没有多长时间突然转危为安,然后再也没有犯病。

而送来的这丸丹药,是这世上排名第二的毒,服下后可以暂时克制另世春,代价则是一年后必死无疑,且要在初始反应期间服用,再迟了即便吃下也无用。

简单来说,就是赌一把,赌自己不是那么幸运的人,赌自己是那么幸运的人。顾朝朝盯着丹药看了许久,最后仔细地收了起来。

她刚将东西收拾好,宫人便进来了:“殿下,今天日头好,要出去晒晒太阳吗?”

顾朝朝自从沈暮深的寝殿离开后,便能在宫里自由出入了,只是身边的宫人一直没有撤下。

顾朝朝心情说不出的轻松,闻言笑着应了一声:“好啊。”

宫人见她兴致不错,连忙为她洗漱一番,随她一同出门去了。

不知不觉已是秋日,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盛,姹紫嫣红的很是好看,许多小宫女正在园子里踢毽子,顾朝朝到时,毽子倏然飞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