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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河心口难受,想到沈溪山去追师父了,她捂着心口转身要走,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沈溪山回来。

只是刚转身走两步,忽而一人在院外现身。

宋小河脚步一顿,与他对上视线。

是去而复返的梁颂微。

他手中拿着几张纸,目光淡然地看着宋小河,仿佛对这个莫名出现在院中的少女一点不感觉意外。

宋小河却有些紧张,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要跑,却被梁颂微一抬手,用符箓将小院封住,将她困在其中。

她害怕起来,忙说:“我只是路过此地进来瞧瞧,马上就走!”

梁颂微缓步走进来,却道:“你们在外面守了四日。”

宋小河大惊,愣愣道:“你怎么知道……”

梁颂微走到石桌旁坐下,手中的纸放在上头,淡声说:“我虽不知你们用什么方法隐蔽声息,但却能感觉有人在附近。”

就像沈溪山说的,灵犀牙或许能瞒住别人,但不一定能瞒住梁颂微。

宋小河看着师伯这张冷漠的脸很是敬畏,规规矩矩地站好,抠着手指头说:“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来寻人。”

“寻子敬?”梁颂微道。

宋小河点点头。

梁颂微低头看着桌上的纸,片刻后忽然道:“你过来。”

宋小河拿不准他的想法,但感觉他好像没有生气,于是往前走了几步。

就见梁颂微起身,一抬手,院中的所有箱子同时翻开了盖,露出里面的东西。

宋小河放眼看去,看见里面摆放着一块块石头。

说石头也不太准确,应当说是品质上乘的玉石,每一块都不小,呈现出各种形状,上头皆切了一小块,露出内里的玉质。

梁颂微道:“你去看看这些玉,挑一块给我。”

宋小河满心迷茫,不知道师伯这种要求是为何,但见他语气认真,不像是玩笑话,于是又乖乖去挑玉。

这些玉石每一块都不相同,有些颜色纯粹,或白或绿,有些颜色交杂,夹杂着赤色和紫色。

宋小河不懂这些玉,也看不出好赖,走了一圈下来,在看到其中一块玉石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骤然就明白了梁颂微的用意。

她看到那块玉如雪一样纯白无瑕,泛着温润的光,在光的照耀下更是晃眼。

宋小河岂能认错,这与师父经常抱着的那个雷玉葫芦的玉料一模一样。

她指着这玉石道:“这个。”

梁颂微催动符箓,那玉石就轻飘飘地浮起来,自个飞到了梁颂微的手中。

他低头看了看,也不评价玉石的好坏,挽起袖子,动手就开始修理。

宋小河走过去,一眼看见桌上的那几张被摊开的纸,上面画的正是雷雨葫芦,几张纸上分别画了几个面。

她心中波涛汹涌,思绪杂乱。

原来那个雷玉葫芦,竟是师伯做的。

难怪师父如此宝贝玉葫芦,每回喝多了,都会宝贝地捧着这玉葫芦,拉着宋小河吹嘘它的厉害之处,如何如何撼天动地。

先前他骗宋小河说这是自己做的,如今看来,他每一次骄傲地吹嘘,都是在吹捧自己的兄长,而非他自己。

弟弟不愿意学符法,无法学习他的风雷咒,于是梁颂微就做了这个玉葫芦,用它来收入九天雷法给弟弟用。

他虽看起来冷漠,极少将情绪外泄,话也少,却总是将爱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以至于很多年后才被发现。

宋小河心中一片潮湿,被厚重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

就听梁颂微冷不丁开口:“他后来学会风雷咒了吗?”

“什么?”宋小河猝不及防被问得一愣,紧接着就听天上响起了隐隐雷声,宛若巨龙的低吼,更像是一种警告。

梁颂微的手停了停,又道:“他可有娶妻?可有生子?现在不愿学符法,想必以后也不愿意,那剑练得如何?”

“我不在的日子里,他过得好吗?”

话音落下,一道巨雷劈响,震耳欲聋。

宋小河下意识想捂耳朵,却察觉自己的耳朵被一股温和的灵力覆住了,惊愕地看着梁颂微。

梁颂微抬头看了看天,感知到了天道对他的警告。

他未入玄道,身为过去之人则不可探听将来之事。

梁颂微放弃了询问那些,转头又对宋小河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子敬的什么人?”

“徒弟。”宋小河说,“我叫宋小河。”

梁颂微眸光有了细微的变化,他将宋小河仔细打量,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从神色中看去有几分满意。

“你知道……”宋小河主动问起:“我们来自哪里?”

梁颂微表情淡然,道:“早年就听说过有一种神器能够逆转时空,你们应当是通过日晷神仪来到此处,是他将你们带来的?”

宋小河点点头。

梁颂微道:“他竟有能耐开启神器,也算是涨不少本事。”

宋小河抿唇,没有回答。

正说着,沈溪山持剑现身,是因为听到了方才的雷声才快速赶回来,落在宋小河的身边。

他看了梁颂微一眼,立即明白现状,将剑收了后向梁颂微揖礼,“在下仙盟弟子沈溪山。”

梁颂微看着他,黑眸隐隐发亮,忽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沈溪山这时候的年岁比梁颂微要大,是以身量比他高了半个头,梁颂微仰头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仙盟弟子?”

梁颂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沈溪山的肩膀,说了一句,“天道压人界七千多年,若是再无飞升凡人,人族气运将耗尽,届时天灾人祸,战乱纷扰,人族将逐渐走向灭亡,所以天道才孕育了我们。”

宋小河静静听着。

她想起师父所说,这种天纵奇才,乃是人间孕育百年千年而生,是被天道选中的人。

所以他们生来便与众不同,更是背负着常人所无法企及的责任。

梁颂微又说:“我没做到,重担就落在你身上了,你自珍重。”

他的语气淡然,像是很轻描淡写一般说出这句话。

落在宋小河的耳朵里,与方才那声惊雷差不了多少。

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师伯这话的意思。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宋小河与沈溪山守在院子边,知道两日前出现在雨中的梁檀,是来自几十年后的弟弟,也知道这场逆转时空是为他而来。

梁颂微已然猜到自己飞升失败,甚至死亡,所以才引发了这一切。

他的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像是无比坦然地接受了一切,带着一丝歉意,将重担托付给下一个天道孕育的奇才。

沈溪山看着他,片刻后才说道:“我自然会全力以赴,只是当务之急,须得找到敬良灵尊,结束这场时空逆转,否则他本身也会被日晷神仪耗尽灵力。”

梁颂微点头,“且等他回来。”

说完他又看了宋小河一眼,然后重新坐下来,继续摆弄那块玉石。

看起来就像是与路边的人随意唠了两句闲话一样吗,明明才十七八的年纪,他沉稳得像一座大山,仿佛不管什么事都能坦然承担下来。

即便是自己的结局。

沈溪山带着宋小河从院中离开,回到他们这两日睡的地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梁檀再次现身。

只要梁颂微还在这里,他就一定会回来。

也不知宋小河与梁颂微说了什么,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坐在干净的毯子上发呆。

沈溪山时不时朝她看一眼,知道这场时空之行对宋小河来说也是场折磨,心中想着,梁檀再回来的时候一定一举将他抓住。

想着想着,宋小河就困了,她晃晃悠悠地,像是要倒下来,沈溪山出手将她接住,动作轻柔地像是怕把一团棉花捏变形,将她揽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她依靠。

沈溪山是无法与梁檀共情,更无法对宋小河感同身受。

只是看着她一滴一滴地落着眼泪,再不像从前那般吵吵闹闹,欢声大笑,他一样因此而焦灼。

他不在乎梁檀,不在乎梁颂微,但在乎宋小河。

将她抱在怀中,沈溪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想着:

宋小河,你可千万不能因此心生怨憎,失了自我。

深夜,竹院的灯还在亮着,梁颂微对着玉石敲打雕琢了四个时辰,期间除了去厨房做了饭菜,别的时间都一动不动。

天上没有月亮和繁星,只有厚重的乌云,夜风寒凉。

梁檀推开了竹院的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像做贼一样。

梁颂微抬头看了看他,一抬手将桌上所有东西收了,变出一桌饭菜。

“过来。”他道。

梁檀确认周围没有宋小河和沈溪山之后,这才欢喜地走过去,看了一眼桌上的菜。

两荤一素一汤。

梁颂微是会下厨的,两人年幼丧亲,梁檀自小体弱,梁颂微就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亲自学了下厨。

梁檀从前不觉得什么,经常跟兄长说想吃什么,偶尔也会跟他生气,不吃他做好的饭。

但两日前他再次吃到兄长做的菜时,还偷偷流了两滴窝囊泪,差点捧着盘子舔。

宋小河两人今日出来一番捣乱,并没有影响梁檀的心情,他笑着坐在梁颂微对面,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嘴里塞满了,含糊不清地夸赞哥哥。

梁颂微只静静地看着他,像往常一样,以至于梁檀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待他吃了大半,有些饱了之后,一抬头就看见梁颂微在看自己。

他问道:“你今日去做了什么?”

“取了样东西。”梁颂微答。

“什么东西这般神秘,还不准我跟着?”梁檀有些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