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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哪怕六皇子登基之后昏庸无道,□□误国,那也只是六皇子的支持者犯下的错误。

其二则是不想冒险。

若是他在其中站错了队伍,最后胜者是另一方,那么他也没命可活。

正如萧矜所言,梁春堰算不得恶人,这场巨大的博弈之中,他只是个站在局外的冷漠之人罢了。

陆书瑾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只愿忠明主,侍明君。”

“所愿非所得,不过人间常事。”梁春堰神色淡淡,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身道:“我只是来给你传递这个讯息,你要走要留与我无关,我还有旁的事,先告辞。”

劝告未果,陆书瑾也并未出口挽留,沉默地将他送出了大门。

至少他的劝告并不是假,陆书瑾知道自己即将面对危险,但她须得仔细考虑究竟是听梁春堰的话逃离云城,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她回到房中,重新坐在灯下,心境却不复之前平静。

或许正如梁春堰所言,她即将面对的危险会让她丧命,逃,是唯一的办法。

但她想到了背对着百姓向贾将军下跪的乔夫子,也想起萧矜临行前夜盯着她的眼,认真说会守护云城的样子。

犹豫仅仅从心头晃过,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陆书瑾起身将之前夹在书中的纸拿出,折起来置在烛火上,纸张点燃的火光映在她的面容,将她眉眼的坚毅描绘得分明。

蒋宿的伤已经处理过,脸还是红肿的,右边的眼皮泛着紫色淤血,眼睛畏光,他就用黑得的绸布遮住,只露出还能够正常使用的左眼。

他坐在桌边,神色焦急,像是忍耐了许久,终于没忍住,催促道:“你为何不说话啊?”

房间的另一边,梁春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长棍,棍的另一头系着细绳,吊着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刘全面前晃着。

刘全不知道多久没有闻到肉香了,像一只狗似的伸长脖子,左右摇摆着追逐那块忽远忽近的红烧肉。

梁春堰神色淡然地逗着刘全,“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救不救陆书瑾?”

“不救。”

“等下,你可能还需要再好好考虑下。”蒋宿的气势又弱了下来,说道:“别急着下定论……”

“你再问多少遍,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梁春堰。

“为什么呀?陆书瑾不也是你的朋友吗?你就忍心置他于危险不顾?”蒋宿原本还能强装镇定,听了这话却绷不住伪装,露出急色。

梁春堰转头,笑了起来,但笑意却未进眼中,“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你产生了我是个好人的错觉?谁生谁死,与我有何干系?我在这云城之中没有任何朋友,”

蒋宿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你……”梁春堰将他上下打量,语气凉薄,也带着浓重的嘲讽,“都被打成了这样,何不老老实实呆在家中,何必做这些徒劳无用之事?我不杀你,也只是因为你实在无能,毫无用处,所以才懒得动手,若是撞到了别人的面前,取你性命不过手起刀落的事,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弱小吗?”

蒋宿瞬间沉默下来。

他的伤只休养了一夜半天,日暮能够下床走动之后,他就赶紧跑来找梁春堰,求他去救陆书瑾。

但得到的答案只有拒绝。

他先前还能再厚着脸皮坚持坚持,在梁春堰拒绝的时候好声好气地让他再想想,但现在听了这番话,自尊心被踩在脚底时他最先是感到怒意,以及梁春堰的冷漠无情让他无比愤恨。

但紧接着,他的心底涌出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和巨大的委屈。

那只尚为完好的左眼刹那就变得赤红,蓄满了泪水,饱满的泪珠从眼眶滚落。

“对,你说得对!”蒋宿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原本肿着的脸当即疼痛无比,激出了更多的泪,他却像毫无感觉似的愤然起身,不顾身上的疼痛大声喊道:“我知道我自己蠢笨!很多事情看不懂也想不明白,想知道萧哥的下落就只能日日去萧府蹲守,挨了一顿打才换得萧哥逃走的消息,我也知道我自己无能!明明知晓陆书瑾有危险,我想要救他却只能来求助于你!我的确可以躲在家中,去逃避那些危险,只等着将来恶人占领云城,我也不过是云城之中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百姓之一。”

他急喘了口气,语气中的愤怒褪去,化作无尽的难过,哭着说:“可我就是怕!怕那些我不闻不问,当个缩头软蛋的时间里,萧哥被逼至绝境,朔廷哥遭受迫害,陆书瑾也身陷危险,想到这些,我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地躲在家中避难?”

“或许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忙也帮不了,但我宁愿做错,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蒋宿,蠢笨无能,是个胆小鬼。

只能用自己的办法,笨拙而努力地保护他所重视之人。

“而你,明明可以做到却选择冷眼旁观,才是真正的懦弱之人!”他冲梁春堰喊了一通,擦着不值钱的眼泪转身离去,泄愤一般狠狠摔上了门,表达自己对梁春堰冷漠的不满。

房中寂静,刘全的一双小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被重重甩上的门,又小心翼翼地去看梁春堰的神色,心中对蒋宿狂骂一通,生怕梁春堰因为这一顿大喊而生怒,转头来折磨他。

然梁春堰却只是看着门的方向,眉眼间依旧平淡,毫无波澜。

“啧啧啧……”吴成运躺在床上,头枕着双臂,翘着腿说着风凉话,“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冲你吼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持宠而娇?这不给他个教训?”

梁春堰凉凉地瞥他一眼,“当初教书先生是你杀的吧?因为他故意教你乱用成语?”

吴成运打了个哈欠,含糊说:“谁知道呢?可能是吧。”

又是皎月高升,又是一个满藏心事,惴惴不安的长夜。

贾崔和吕泽参与了接风宴之后,就住进了叶府,次日也没闲着,见了云城知府叶鼎,其后便是接连不断的应酬。

二人初来此地,须得将人认全,更何况贾崔是个好杀残暴之人,若是谁都不认识,到时连着同伙也一并杀了,才是坏了大事。

于是叶鼎抓着人几日都不放,带着他认人。

贾崔的小心思不少,他自然是想多立些功,只有现在努力一把,等到六皇子登基之后,他才有机会封个大官,捞些丰厚的赏赐。

季朔廷说要抓陆书瑾,却也一直没有消息,贾崔便坐不住了,派人去打听,得到陆书瑾住在城北的租赁大院的消息,贾崔立即命人去捉拿。

却不想并未抓到陆书瑾,反而是抓到了个杨沛儿的人,大院之中的人都说她与陆书瑾关??x?系亲近,经常往来,定然知道陆书瑾搬走之后去了哪里。

贾崔命人拷问杨沛儿,那女子瞧着很是怕痛,但嘴巴紧得厉害,翻来覆去只说不知道陆书瑾的位置,贾崔正急得心焦,恰逢一个名唤何湛的人找上门来,报出了陆书瑾的现居之地。

贾崔大喜,一大早天都还没亮,就逮着人前方城东的小宅院之中,亲自去抓陆书瑾。

他带着人走到小巷之中时,就瞧见有个人怀中抱着一柄长剑,沉默地坐在门边,他看见了贾崔等人,却没有丝毫慌乱,缓缓站起身来,慢慢抽出利刃,呈现出挡门之态,仿佛等候许久。

贾崔心说这是哪个不怕死的,当即抽了刀打算上去砍人,走近时才发现眼熟,骂道:“他娘的,怎么又是你小子?前几日没挨够是不是?”

此人正是蒋宿。

他脸上的伤只剩下隐隐淡痕,右眼还有些微肿。从拿剑的姿势可以看出来他不常用剑,再配上一副严肃凛然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但他站得笔直,指尖因过度用力地抓着剑柄而泛白,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咬着牙道:“有我在,你休想踏进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