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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方敦孺一番连珠炮般的训斥,暴风骤雨般的诘问。林觉在旁低着头连称不敢,此刻倘若有半点悖逆之言,怕是方敦孺真的会将自己逐出师门了。待他发泄一番,情绪便会好些。

方敦孺一边怒斥,一边敲着桌子加强语气。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这么愤怒过。林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很重,方敦孺视他如子。正因如此,才爱之深责之切。对于林觉之前一番强词夺理的言行,方敦孺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似乎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逆徒的影子,当年那个逆徒也多次被自己发现思想不正,自己的当初便是太姑息了,结果养出了个白眼狼。所以他必须杜绝林觉此刻的想法。

“林觉,你给我听好了。无论你对林伯年说了什么,交代了什么。你都必须去劝说林伯年和我们合作。这是大义,不可违背。老夫不许你成为一个自私自利之徒,否则你便和大周其他官员那般,是我大周的蠹虫,是大周今日境况的祸首。老夫不管你怎么想,你倘若还认我方敦孺为师,便必须要遵照老夫的话去做。你可听明白了么?”方敦孺以一个最严厉的不可拒绝的命令结束了他的斥责,然后双目瞪视林觉,等待他的回答。

林觉站在那里,眉头紧锁默默无言。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风吹动窗棂外的布幔,发出噗噗之声。窗外梧桐树上鸣蝉之声嘶哑鸹噪,吵得人心烦意乱,一如此时屋中林觉的心情。按理说,林觉自然不能违背师命,但是遵照方敦孺的话去做,那便等于放弃了营救林伯年的机会,这是林觉不能接受的,也违背了他的底线。但倘若不答应,方敦孺定然极为愤怒。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竟不能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么?老夫适才所言都是白费是么?你竟连大义小节都不能区分,国法私利都不能取舍么?林觉,你太让老夫失望了。”

方敦孺痛心疾首,伸手拍打着桌案,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林觉道德有亏,这是师长之责。才智再高,倘不能用于正途,不能晓以大义,将来也只能会更成为为祸人间的祸事。方敦孺岂愿自己最器重的学生变成这种人?所以他的强硬是为了醍醐灌顶般的纠正林觉的错误想法,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能奏效了。

严正肃皱眉坐在那里,他理解老友此刻的心情,他绝不希望方敦孺和林觉决裂。林觉是个难得的人才,自己还想着要重用他。而且他还是方敦孺的爱徒,于公于私,决裂都不是最好的结果。他不希望从此让林觉走上自己的对立面,也不希望老友痛失爱徒承受痛苦。但他却无能为力。

“先生。”林觉哑声开口了。“学生理应遵照先生之言去办。然而……学生真的做不到。”

“好。好。好。”方敦孺连说三声好,咬牙道:“我教出来的好学生,真是有血性,有脾气,有担当。方某无能,愧对先贤。师道尊严,荡然无存。既如此,我可当不得你的老师了。今日……”

林觉拱手打断方敦孺的绝情之言,高声道:“先生请听学生一言再做决定好么?给学生一个解释的机会。”

“嘿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用说了。”方敦孺冷笑道。

严正肃在旁忙道:“便听他说一说又当如何?敦孺兄,不要太性急。”

方敦孺闻言冷哼一声不语。严正肃向林觉沉声喝道:“林觉啊,你可气煞了你的先生了,你也气煞我了。你该明白此事的严重性了。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莫说是和你决裂,就算是众叛亲离又当如何?我大周面临的千古未有之变局,我和你的老师必须要全力以赴,不计其他。所以,有些事是绝对顾不得的。本官希望你想清楚。”

林觉拱手道:“先生,严大人。林觉从未认为你们做的事有什么不妥。林觉只是个普通人,格局不大,只看得到身边人的喜乐悲欢,只在乎身边人过得好不好。学生不能看着我林家亲人罹遭横祸而袖手旁观。林觉就是做不到而已。二伯确实有罪,就算被杀了也是罪有应得。但我想,倘有半分活命之机,我也不能放弃。这是我身为林家人的责任,是我林家祖训传下来的嘱托。凡我林家子弟,当竭力保护林家族人,福祸相依,永不抛弃。倘我轻易违背祖训,我又算什么人呢?跟违背先生的师训岂非是一样的为人所不齿?两者之间如何取舍?先生和严大人有以教我?”

“强词夺理。祖训师训跟国法大义比起来都可抛弃。自古忠孝两难全,身为大周臣民,理当首遵国法,再论其他。国在,家便在。国无存,家安在?”方敦孺大声喝道。

林觉皱眉道:“然则,当初先生为何要辞官回杭州教书呢?先生难道不应该全力为国效力?怎么会因为政见不合便离开朝廷?”

“你……混账东西。”方敦孺一时无言可对,只嗔目大骂。

严正肃也斥道:“无礼!怎可拿此事出来比较?”

林觉忙道:“先生息怒,学生不该如此。学生只是想说,有的时候做出的决定也是无奈之举,和对错无关。适才先生说,忠孝两难全,这确实是个大难题。取舍之间只有得失,并无对错。但先生和严大人有没有考虑过,倘若忠孝能两全,那又何必去取舍?倘若既可权大义,又可保小节。即可为国,又可为家,这样的事情该不该去坚持呢?”

“什么?两全之法?”严正肃和方敦孺惊愕的看着林觉,异口同声的问道。

“先生,严大人。林觉可以说服二伯俯首认罪。不但可以认罪,还可以作为人证指证三司衙门中的其他人。譬如三司使张钧的罪行。譬如其他两名三司副使的一些并不为人知的罪行。林觉知道,你们能缉拿我二伯的证据都是吴春来上奏朝廷的。这足以说明你们其实掌握的证据并不充分。即便是吴春来,他提供的罪证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而我,可以让二伯事无巨细的将所有他知道的三司衙门里的作奸犯科之事都揭发出来。这样,铁证如山,无人可以逃脱,也无人可以抵赖。也省的先生和严大人没日没夜的追查下去,最后还可能连该擒获的罪魁也无法拿下。先生和严大人以为如何?”林觉沉声道。

严正肃和方敦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之色。确实,此案虽然雷霆风动,闹得满城风雨朝野振动。但是,严正肃和方敦孺其实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证据有限,最能定罪的其实只有林伯年一人。而三司使张钧,盐铁副使任道远,度支副使黄乾元他们的罪证并不齐全。偏偏很多线索都指向这三人,查证之中遭遇巨大阻力。黄乾元任道远虽也被拿入狱中,但他们的态度极为嚣张跋扈,能定他们罪的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对付张钧便更难了,到现在为止,皇上都没准许他们拿下张钧,因为并无确凿证据指证。而且枢密使杨俊还在为张钧说话。事情其实很不顺利。

虽然方敦孺有绝对的信心和毅力去查个水落石出,但时间脱得越久,其实越对严正肃和方敦孺不利。倘若长时间不能找到有力的证据,那么便只能对黄乾元任道远轻判,对张钧怕也只是落个御下不力之过。虽可杀了林伯年,但总体的效果将大打折扣,也达不到立威的效果。

但如果按照林觉所言,林伯年肯开口指证他人,那么这一切将迎刃而解。林觉所言的冰山之一角的话更是让严正肃和方敦孺有了更大的期待。或许能一锤定音,雷霆风暴一般的解决这件案子。将三司衙门这一帮官员全部一锅端了,那震慑效果将非同一般。与此同时,为严正肃酝酿设立的新机构腾出财政大权,为变革打下坚实的基础。

“条件是什么?你自然是不肯轻易这么做的,否则你之前又何必说那些话?”严正肃压抑住心中的兴奋,沉声问道。

林觉尚未说话,方敦孺沉声喝道:“倘若你想以此来做交易,换取林伯年无罪,怕是不可能的。国法是不能用来做交易的。”

林觉皱眉道:“先生,这不是交易,这是戴罪立功。我也没认为此举会让我二伯免罪,我只是希望能免予死罪,留下一条性命而已。”

“林觉,这就是交易,你拿林伯年本该招供的罪行来和我们做交易,你觉得这合适么?说的难听点,你这是胁迫我们。你也是朝廷官员,你这么做不觉得太不适合了么?你对得起朝廷么?”严正肃摇头叹息道。

林觉想了想道:“倘若严大人觉得有必要,我可以辞官不做。我以平民百姓的身份来提出这个条件,这可不亏于身份了吧。”

“混账,走火入魔了,没救了。真的没救了。”方敦孺摇头叹息着。

严正肃皱眉道:“你真愿意牺牲这么大?甚至宁愿牺牲你的前程?”

林觉道:“我当然不愿,但如果先生和严大人觉得必要的话我也只能这么做,因为我要救人。”

“你太倔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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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严正肃叹息道。

“先生和严大人何尝不是如此?”林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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