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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用的东西。”乌素轻声道。

裴九枝将她推开了,乌素的回答太冰冷无情,这让他回过神来。

他猛然想起,自己怀里竟然抱了一个小妖怪。

乌素面无表情地说:“小殿下,如果很生气,那就把我——”

“把你怎么?”裴九枝打断了她的话。

他径直往外走去,乌素没再追他。

她知道,他要按照规矩,再去人间亭那里拿一盏新的花灯。

他总是如此循规蹈矩,甚至有些执拗。

乌素达到了目的,她便没再跟上去。

她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里,她还有别的重要事情要思考。

——乌素一直在疑惑,自己为何会因为小殿下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她坐在自己院子里的秋千上,晃晃悠悠摇着,开始发呆。

乌素知道,自己这样是……太在意小殿下了。

但她从不会回避自己在意裴九枝这件事。

他是她的丈夫,她不可能会抛下他。

可是……乌素想,自己在人间亭上的反应,有些太激烈了。

在没有遇见小殿下的时候,她也会这样吗?

如果祂要害的是别的修士,她也会那样抗拒吗?

不会。

乌素知道自己的答案。

她歪着头,疑惑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她不会因为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情绪而感到惊恐。

乌素只是好奇,就像是,曾经没有五感的她好奇外界的模样。

在她化形为人的那一瞬间。

她看到了天空的颜色,听到了风的声音,嗅到了早春的花香,一张口,也发出了真切的音节……

这些感受,新奇迷人。

对小殿下的这种情绪,也是这样的吗?

乌素如此思考,她却想到了自己许多年吃过的酸橘子。

是那个味道,乌素想。

她继续慢悠悠地荡着院子里的秋千,裙摆上下翻飞。

她的模样,没有任何忧愁与烦恼。

乌素有着一颗最纯净、最无知无觉的心。

对外界所有没有感触,她便不会因此生出负面的情绪。

——

与此同时,裴九枝重新来到了人间亭上。

在这里,还有三三两两的修士守在人间亭旁,挑选着从凡间飞来的花灯。

在人间亭前光柱的角落处,藏着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日月形状花灯。

裴九枝朝那里走了过去。

——就像是,无形之中有命途指引。

他忘记了一件事。

乌素也将那件事当做哄她开心的玩笑。

当它在发生的那一瞬间,便开始真切地影响到了两人。

在他们成婚之前,裴九枝将自己的一颗命星分给了乌素。

乌素本来是没有星星的。

但因为裴九枝的赠予,那天上月亮的光辉,也落了些光线在她这团晦涩难明的混沌之上。

裴九枝说得不错,赠给她命星的光线之后,从此之后,他们的命运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交集。

按道理来说,乌素的命运轨迹,会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奈何乌素是一团无动于衷的混沌,所以,只能由裴九枝的命星朝夜空中的这一片漆黑靠近。

这样玄妙的变化,影响到了当下的某些偶然事件。

裴九枝会在万千从人间来的花灯里,选中乌素的那一枚。

就算乌素想方设法将她的愿望烧了,没让他看到。

但再次选择花灯的裴九枝,还是会选择与她有关的那一枚。

这一回,他挑中了自己当年在正月十五放飞的那一枚花灯。

乌素的愿望,还有些没头没尾,让人看不懂。

但裴九枝自己当年写的花灯愿望,那就意思明确了。

他没拿着这盏日月花灯回日月天——他担心乌素又把它烧了。

在人间亭下,他亲手拆开了这盏花灯。

远处滞留的修士因为他的到来,都纷纷退远了去。

裴九枝一人立于弥漫着人间烟火气的人间亭之上。

他摊开了手里的纸张。

一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落入他的眼中。

——这是他自己的字。

当年他亲手写下的虔诚愿望,越过一千多年的时光,终于来到了他的手里。

这也像某种宿命般的启示,他要完成自己的愿望,他就是……天生的神明。

那纸上写着——

“裴九枝,此生惟愿,与乌素长相厮守,白首不离。”

这白纸黑字,清楚明白——裴九枝,乌素。

裴九枝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将这串用熟悉字体写就的愿望紧紧攥在掌心。

此时天色已晚,人间亭的远方,是暮色斜阳。

他站在光与暗、昼与夜的交界之上,明亮、坚定、高大的身形微微颤抖。

裴九枝什么也想不起来——被他回忆起的记忆片断,全被封入冰窟之中。

他的情丝已被天底下最无情锋利的斩情之刃干脆利落斩断。

他本不该……本不该再生出任何感情。

他的心绪不会再泛起任何涟漪。

但是现在,佩在他腰间的黑白长剑发出短促、喜悦的锋鸣声,与他怦怦的心跳相应和。

本该修无情道的他,竟然对一个人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甚至,为了她,虔诚地向仙洲的仙人许下愿望。

这样的事实带来的情绪变化,本该是惊恐绝望,又或者疑惑不安。

但这些怪异的情绪,都被他心底涌上的喜悦潮水淹没。

这个念头,浇灭所有发现某些隐秘真相带来的不安、彷徨、质疑……

他在想。

真好啊。

他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遇见她了。

——

在同一片夕阳下,乌素歪着头,靠在秋千上,都快睡着了。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小殿下的答案,

她知道,这种“在意”的情绪很淡很淡。

它淡薄到,它现在还不能阻止她继续坚定地完成谢幽冥的临终愿望。

算了,有些困倦的乌素迷迷糊糊地想。

在意就在意,它并不会改变什么。

就像——她每个月多了一天能闻到味道、尝到食物,并不会对她的生活带来太多的影响。

夕阳下,乌素的影子被斜斜拉长。

她半倚着秋千,任凭自己上下晃荡,有些迷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她在院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乌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听到自己的小院外有人敲门。

是小殿下,她想。

乌素对这位小殿下,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他总是这样靠近她。

她都斩断他的情丝了,莫非,她还要再斩一次?

乌素如此胡思乱想着,她匆匆从秋千上跳下,小跑到了院门附近。

她将远门打开,在金红色的夕阳下,裴九枝身后的日轮正在缓缓发生着变化。

夕照映在他的身后,利落地勾勒出他凛冽坚定的轮廓,却无法清晰地照亮他隐没在光线暗处的面庞。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低下头,只看到他腰间佩着的香囊晃了晃。

那眼睛脱了线的白色鸳鸯,这个时候被暮色照着,似乎也恢复了光明。

光明……

乌素看到裴九枝的右手紧攥,似乎在捏着什么极为宝贵的东西。

“小殿下?”乌素歪着头,轻声唤他,“怎么啦,你拿到新的花灯了吗?”

“拿到了。”裴九枝答。

“好。”乌素松了一口气,对于在小殿下面前亲手烧毁一枚花灯这件事,她还是有些心虚。

“乌素。”他低声唤。

“嗯?”乌素疑惑地答。

猝不及防间,他攥紧了乌素的手。

他不应该……有这样冲动的行为,乌素愣了愣,便往后躲去。

裴九枝攥着她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挤进她的指缝间,他与她十指紧扣。

并且,他戴着黑白混沌戒指的那根无名指,正慢慢蹭着她缠着绷带的手指。

“小殿下……不。”乌素冷静地、温柔地轻声呼唤他。

“什么不?”他眯起眼,低声问乌素。

他又往前欺近几分,乌素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她直接被裴九枝逼到了屋檐下的廊柱旁,天上暮色已深,光线昏暗,暧昧不明。

乌素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但在她身前的小殿下还是冰冷的,这让乌素感到有些庆幸。

“你要做——”乌素正说出两个字,裴九枝已低下了头。

他凭借自己身体的本能,直接叼住了乌素莹润的耳垂。

他想,在这里,似乎应该多一件什么东西让他含着,才够妥帖。

裴九枝的心念微动,他已用法力幻化出一枚带着金色偏光的珍珠。

他的舌尖舔着乌素的耳垂,替她将这枚珍珠耳坠给戴了上去。

冰冷的气息环绕在乌素身侧,乌素瞪大双眼,任凭他孟浪地亲吻着她。

她的反应慢,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小殿下,裴九枝,他在干什么?

他还修不修无情道了?

乌素的双手抵在他的肩头处,有些无力地将他往外推了些许。

“小殿下,你在干嘛?”乌素轻声唤。

裴九枝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眉尾处。

乌素急了,一字一顿呼唤他的全名。

“裴九枝,你冷静一点。”乌素提高了些许音量。

但裴九枝还是不听,他的大掌已经捉住了她的双手,将她完全拢在自己的掌心。

乌素只能拿出其他的理由来让他停下。

她的右手手腕翻转,露出自己腕心下的红色彼岸花印记。

“我有夫君!”她盯着裴九枝漠然冰冷,但带着些许本能欲望的眼眸说道。

裴九枝的眼眸低落地微黯,些许沉郁的占有欲染上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