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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老头。”鹰司打了个招呼。

杨禁说:“我不想聊天,说正事儿吧。”

“你们放走了一羲。”栾沉说,“这件事性质很严重。”

“所以呢?”杨禁说,“你在这儿吓唬我?”

“你能被我吓唬的住?”栾沉叹道,“走了也好,我本来也是想让他走的,但是他不肯。这注定是一场死局,再这么争夺下去,永远也安定不下来。你们做的所有事情都严重违反了联合宪法,可这并不是法律能够解决的问题。”

鹰司说:“你可以把我们关起来,反正也无所谓。”

栾沉摇了摇头。

时一羲的逃离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不小的波动,人们不知道时一羲去哪儿了,未知的恐惧回来了。所有人都需要一个说法,就在人们的情绪濒临崩溃的时候,联合组织发布了公告。

公告是一段简短的录像,时间大约是时一羲逃离的当晚,他企图独自飞跃大气层,但是被微缩核弹集中,整个人化为了乌有。随后,画面切到了新闻发言人。发言人声称时一羲逃离地下堡垒,违反人类公约,并且拒捕,联合组织已经将时一羲击杀。

听到这样的消息,人们松了一口气,那个放在身边的定时炸弹终于彻底消失了,出于公理,出于正义。人类已经给了时一羲最为宽厚的结果,但是时一羲没有珍惜,人类的选择也是无可奈何。

在这个故事里,时一羲死了,那个传说中的神陨落了,但是人们并没有感到任何悲伤。很快的,这一点点插曲也从他们的记忆里渐渐淡化,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每个人都注定要为了自己而活。

除了杨禁。

他知道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联合组织跟他们彼此能够找到平衡的唯一办法。他知道时一羲不会再回来了,而联合组织不想再继续处理这个烂摊子,索性叫人们认为时一羲死了,一了百了。

画面是技术合成的,跟真的没有任何区别。杨禁看到了时一羲消失的画面,他明明知道是假的,可心脏还是像被人揪了一把一样。

他不应该已经麻木了么?

按照时间来算,时一羲应该已经飞得很远很远了,也许经历了空间跳跃,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不是同一个时间和空间了。杨禁想,他现在可以心无旁骛了。

可惜没有,那个魔障没有解除。

杨禁有时会想,是不是自己心里已经产生了潜意识,哪怕时一羲离开了,那个影子都不会从自己心里消散。他陷入了绝望,时一羲哪怕隔着他数万光年,他仍旧无法逃离么?杨禁没有办法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人类世界也没有寻求答案的方法。

他想离开,如果不是那么高规格的飞船,只是普通的星际漫游的话,飞船还是很好弄到的。于是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封盲,封盲表示自己可以想想办法。

奥罗拉的夕阳很美,尤其是站在废墟之上看,尤为壮丽。

“听说你要走了?”鹰司站在奥罗拉唯一的“废墟”之上,问杨禁,“回家么?”

“嗯,回家。”杨禁说,“家太远了,飞船的级别不够高,但愿能回去。”

“封盲跟我说过了,你们大概是想折磨死他。”鹰司踩了踩地下的石头,“还记得这里么?”

杨禁点头:“当时我们住的地方,封盲的大楼。”

“他一直懒得修,说什么当做那场战争的纪念品。”鹰司说,“可是最近,他想把这里修整一下,然后建一个纪念碑。”

“纪念谁?”杨禁问。

“还能有谁?”鹰司故作玄虚地说,“当然是他啊。”

杨禁冷笑:“人类不会允许他这么干的。”

“但是人类也不会知道这里面的奥秘。”鹰司说,“说辞有很多种,没必要那么直接。哦对了,前一段时间他准备动工,然后将这里分层扫描了一下,发现了这个。”他从手臂里取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板,递给了杨禁。

“什么东西?”杨禁问。

“那会儿我觉得既然大家都要死了,总得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活过吧?然后我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石头上,一羲刻在了金属板上。当时我还嘲笑他金属板会不见的,不过显然,金属板留了下来,石头不见了。”鹰司笑着说,“我以为他也写了自己的名字,但似乎并不是。”

杨禁垂眼看向那个金属板,锈迹让上面的笔画显得斑驳,很努力才能辨认出来。有时一羲的名字,也有杨禁的名字,然后用一个非常笨拙难看的心形圈了起来。

“他的心思啊……”鹰司感叹,“如果我们都死了,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了。他明明那么厉害,可是他真的是我见过最蠢的人了。不就是喜欢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他对你说过么?”

杨禁阴沉着一张脸看鹰司。鹰司缩了缩脖子,说:“当我没问。”他仔细看着杨禁的表情,杨禁又低头看着那个板子,脸上没有表情,但是眼睛中却是无限的深沉。

鹰司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孩儿了,他经历了那么多,懂得情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他试探性地问:“虽然接受这种事情很难,但是,你不喜欢一羲么?”

“谈这种问题,有意义么?”杨禁说,“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发展成那种关系。”

“为什么?”鹰司问,“他不是人,你也不是人,难道你们之间还要存在鄙视链么?”

“不是这个问题。”

“你现在像是在随便找理由。”鹰司说,“杨禁,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禁坚决说道:“没有。”

“你真的是个很没意思的人!”鹰司不耐烦了,“你出门之前没照镜子么?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而且要不要我把你看到那个金属板时的状态录下来给你看啊?你浑身上下都写着‘时一羲’,难道还要出来骗人么?你当我还十六岁?”

“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鹰司。”杨禁解释说,“他对我确实有特殊的感情,如果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但是他对我有很强的影响,他离我越近,那种影响就越强。我以为他被关起来一切就结束了,可惜没有。我要怎么解释这件事?鹰司,你没经历过我曾经历的事情,你也不懂意识不属于自己是一种什么感受。他说他被关起来的时候一直在想我,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跟着他一起痛苦,我不受控制自己控制,你知道么?”

鹰司听着杨禁讲完这番话,说:“等等,有件事情你是不是不知道?”

杨禁问:“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要把一羲关在那个金属打造的堡垒里么?”鹰司说,“因为人们害怕他的能力。他的能力不光是他身体上的力量,更多的是来自于他的大脑。人们也害怕被他随意控制入侵,所以,他们找到了那种特殊的金属——可以完全隔绝一羲的脑波。他就算蹲在里面想你一万次,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你不知道么?”

杨禁的表情有些凝固,随后他不相信地说:“这不可能。”

“他们实验过很多次了。”鹰司说,“人类科学这么不值得相信么?”

杨禁说:“那我感觉到的又算什么?”

“还能是什么?他想你的时候你恰好你也正在想他,仅此而已。”鹰司夺过了杨禁手上那块金属牌子,举在他面前说,“这个宇宙中竟然真的存在一种没有办法分清楚‘喜欢’和‘被控制’之间的区别的生物么?你们到底哪里比人类高级啊?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在宇宙的什么角落里了?他走得远远的了,难道你觉得你自己自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