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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州陷落的速度比陈云州想象的还要快。

等陈云州一行回到兴远时才过了五天, 探子就带回来了消息,吴州城陷落了。

韩子坤似乎是比以前更暴虐了,他将吴州知府邬世新和几名官员还有一些百姓的脑袋砍了下来挂在城墙上, 挂了整整两排人头, 长达好几百米远,血腥又残暴。

人头腐烂了,他都不让人弄下来安葬, 搞得只要走到吴州城下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吴州城内外的百姓都吓破了胆,幸存的莫不躲在家中, 连家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吴州城方圆二十里一片死寂, 白天都很难见到一个人影。

鲁公公听说了韩子坤部的暴行,顿时额头冷汗直冒:“他……他们不是人……”

陈云州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鲁公公莫怕,我会安排人保护好公公的,现在只希望韩子坤不要对定州动手,不然咱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不行, 这事得通知朝廷。”

“对,是该派人送信给朝廷,朝廷一定会派大军杀了这些恶鬼。”鲁公公像是找到了底气, 恶狠狠地说道。

陈云州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公公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 此事由你上禀更合适。”

鲁公公点头,提起了笔。

陈云州安排了人伺候, 随即跟钱清荣一道出了鲁公公的住所。

走得稍微远一些了, 钱清荣低声问陈云州:“陈大人, 韩子坤他们真的这么丧心病狂, 连死人都不放过?”

陈云州回头睨了他一眼:“莫非钱大人认为是我编造的?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在附近几个州府传开,我估计韩子坤是想用这种手段震慑被他们占领的地区, 防止百姓窜逃作乱。”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钱清荣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有些纠结。

陈云州只得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钱大人到底想说什么?你我之间虽不算莫逆,但也算是朋友吧,钱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钱清荣踌躇道:“听说……你留了庆川军驻守定州,不知大人是否打算渡过阳宁河?”

陈云州听到这话就明白了,他环顾了四周一圈道:“钱大人真的要与我在这人来人往的后衙讨论这个?”

钱清荣咳了一声:“抱歉,咱们去书房。”

两人到了书房,不等钱清荣开口,陈云州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如果钱大人想回京城,我可安排人假意追杀你,你千辛万苦才逃离兴远,回到京城。这样朝廷应该不会太过追究你的责任。”

只这一句话钱清荣就明白了,陈云州已经起了逐鹿天下的心思。

他顿觉口干舌燥。

陈云州见他不说话,也不催他,安静地坐在一边,给他时间慢慢考虑。

钱清荣握紧了手,站起身,行了一礼:“属下愿追随大人。大人,单是鲁公公的信未必能取信于朝廷,属下也写一封信回去。”

陈云州伸手扶起他:“钱大人可想清楚了?此事事关重大,钱大人乃是勋贵出身,冒这个险未必值,而且你在京中还有家人!”

钱清荣站直了身,面露嘲讽:“大人可知我一勋贵出身,为何会参加科举,高中四年后却仍在太仆寺放马?”

“那皆是因为我有个好继母。我那继母是成阳大长公主之女,皇帝胞姐唯一的女儿,太后视为掌上明珠,皇帝对这个外甥女比自己的女儿还亲,在其出生刚满月时就将她封为了晋阳郡主,食邑五千户。”

“她及笄之后,一次去柏山寺上香被一波流民冲击,后被我父亲所救,这也成了我们家支离破碎的导火索。回京城后,她不顾我父母已成婚数载,要死要活要嫁给我父亲,皇家竟也纵容她。”

“不得已,我父亲只能休弃了我母亲。我母亲家族已经没落,怕得罪晋阳郡主,也不敢收留她,她只能去尼姑庵代发修行,潜心礼佛。”

“哪怕她已经将自己的丈夫、儿子都让了出来,常伴青灯古佛,可仍旧未能逃过那女人的毒手,在一个雨夜突然暴毙在了尼姑庵中。”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母亲的死,晋阳郡主是元凶,那皇族都是帮凶,他们通通都是凶手。大人,现在可信了属下的真心?”

陈云州没想到看起来开朗的钱清荣背后竟是这样的身世。

晋阳郡主既很仇视钱清荣的母亲,那对他这个继子只怕也是不满的,打压也就成了常态,难怪钱清荣一个世家公子高中三年还是个七品小官,做着升迁几乎无望的活。

“我当然相信钱大人的真心。王朝腐败无能,世道不公,我辈就铲平了这不公。只是,事情传回去怕是对令尊不利。”陈云州叹道。

钱清荣冷笑:“大人不必担心,那女人不会让我父亲有事的。至于我父亲那边,大人也尽可放心,他对我母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我之所以主动请缨来庆川也是我父亲的授意。现在想来,还是父亲有远见,他只怕早看出了大人非池中之物。”

陈云州懂了,钱清荣的父亲,那位博远侯也早就对朝廷大失所望,早早就有了二心。

这只能说是皇家的福报。

无论是大臣还是底下的这些百姓,都不过是他们手中的玩物罢了,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一念让其生,一念置其死,生杀予夺。

这样的暴戾不仁,迟早会遭到反噬。

“我明白了,不过钱大人晚些暴露更好。这样吧,等鲁公公写好了奏折,你悄悄让他帮忙捎带一封信回京,就说发现我的狼子野心,但兴远这边很多都是我的人,你不敢异动,只能暗中向朝廷汇报。然后再说几件不太重要的事给朝廷,比如庆川军现在大致有多少之类的。”

钱清荣听懂了,这是让他做双面细作,用一些不太重要的情报去取信于朝廷,关键的时候他们父子再里应外合,反水。

这确实比他现在就跳出来效忠陈云州更有用。

“属下听大人的,这就去写信,一会儿还请大人替属下看看合不合适。”

陈云州轻笑着摇头说:“钱大人,这事还不宜放在明面上,咱们平日怎么相处,现在还是如此,至于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用给我看,你想办法悄悄塞给鲁公公吧。”

钱清荣拱手道:“是,大人。”

心里却想,还是他父亲眼光好。这位陈大人,无论是心胸还是做事的手段,都远不是龙椅上那位所能及的,也只能从明主,方能成就一番大业。

嘉衡帝左等右等,没等回来陈云州和鲁公公,反倒是等来了吴州沦陷的消息。

嘉衡帝暴跳如雷,气得将御书房里的东西都砸了:“混账东西,乱臣贼子当诛,一群废物……咳咳咳……”

王安本来像鹌鹑一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嘉衡帝发泄心里的怒火,但听到嘉衡帝剧烈的咳嗽他不能装死了。

他连忙避开地上的碎瓷片,上前轻抚着嘉衡帝的后背,焦急地劝道:“皇上,您消消气,太医说了您不能动气,这事还是召诸位大人进宫商议吧。”

嘉衡帝喘着粗气,接过宫女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稍微缓了缓。

王安赶紧将他扶到隔壁的偏殿休息,又给御书房内的宫女太监们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将御书房收拾出来,今天做事小心些,别触怒了皇帝,不然谁都救不了。

嘉衡帝到偏殿躺下,吃了一颗太医院特制的保命丸,缓了好一会儿,发青的脸色才渐渐转白。

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吩咐王安:“召,召几个尚书进宫议事,戈箫那,让人去抬他进宫。”

没错,戈尚书又“生病”了,连续好几天没入宫了。

“是,皇上。”往后出去低声吩咐了在外面伺候的小太监几句,然后又进来对嘉衡帝说,“皇上,御膳房做了滋补的参汤,您喝一点,一会儿诸位大人来了,您还得忙呢。”

嘉衡帝接过参汤,像是在喝毒药一样,艰难地喝了半碗就还给王安,示意他赶紧拿走。

“这玩意儿,天天喝,也不见有什么奇效。”

王安连忙奉承道:“皇上的身体已经好了,按照太医院开出的方子,必定能千秋万岁。”

嘉衡帝现在最怕的就两件事,一是丢掉国土,二是自己的身体不行要死了。

王安这话可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你这张嘴倒是会说话。派个人去看看,戈箫他们怎么还没来。”

其实戈箫昨日就接到了禄州陷落的消息。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进宫亲自给嘉衡帝汇报此事,是因为他不想直面嘉衡帝的怒火。

第一个报信的肯定没好果子吃。

等嘉衡帝发泄一波,他再进宫,这把火也就烧不起来了。

这不,他进宫就看到御书房的宫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估计皇帝刚才又大发雷霆了。

富国祥几个对视一眼,脸上虽不显,心里都叫苦不迭,哎,最近真是太多坏消息了,楚将军那边战事胶着,如今吴州落入了乱军手中,再加上定州,短短几个月,朝廷又失两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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