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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整,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雪花飞扬,偌大的皇宫也安静了下来。

嘉衡帝有气无力地推开面前的燕窝粥, 剧烈地咳了起来, 似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王安接过碗,忧心忡忡地看着嘉衡帝发青,散发着浓浓死气的脸, 暗暗心惊,皇上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他不能说。

压下心底复杂的念头, 王安将碗递给了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然后帮嘉衡帝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虽是寒冬腊月,万里飘雪,但嘉衡帝的寝宫中点了好几个炉子,炙热的炭火将寝宫烤得暖融融的, 宛如春日,只是嘉衡帝却还是觉得冷,睡觉都要盖两床被子。

“皇上, 时候不早了, 您要休息了吗?”

最近嘉衡帝的精神越发地不好了,时常犯困, 每天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嘉衡帝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只觉眼皮子跳个不停, 但又没任何的困意。

他摆了摆手, 目光仿佛穿过厚重的宫墙,望向无垠的夜空:“陈天恩入城了吗?”

王安低声说道:“应该已经到了, 皇上可是要召见他?”

嘉衡帝没有说话,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喃喃道:“没用的玩意儿!”

王安知道他是在骂陈天恩,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藤熏裙把以死叭已流九刘散连忙噤了声,轻手轻脚地给嘉衡帝揉肩。

嘉衡帝耷拉着不善的眉眼,少许忽然道:“扶朕起来,去御书房。”

“皇上,时候不早了,外面冷,您还是先休息,明日再去御书房吧。”王安连忙劝道。

嘉衡帝现在走路都要人搀扶,外面风雪那么大,要是这出去一趟,将他冻出个什么毛病来或是加重了病情,那就麻烦了。

嘉衡帝一听这话就变得极为暴躁:“怎么,连你也不听朕的了?”

王安连忙跪下:“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命人准备了一顶密不透风的轿子,提前在里面放了好几个暖手炉,又垫上柔软暖和的毛毯,这才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嘉衡帝扶上了轿。

轿子就在他的寝宫门口,只跨出门两步就上轿,如此短的时间,嘉衡帝被刺骨的北风一吹,又再度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王安赶紧将提前准备好的参汤递到嘉衡帝嘴边:“皇上,外头冷,您喝点参汤暖暖!”

嘉衡帝喝了两口参汤,稍稍缓了缓,但胸口还是憋闷得慌,说不出的难受。他靠在轿子后铺的软枕上,有气无力地说:“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王安有些忧心,但也不敢说什么,连忙让轿夫出发,他则寸步不离地守在轿子外,唯恐嘉衡帝有个闪失。

嘉衡帝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刻,他忽然好想去御书房,看看大燕的江山社稷。

好在御书房离他的寝宫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这次王安直接命人将嘉衡帝抬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已经点了好几个炭盆,将屋子烤得暖融融的。

嘉衡帝下了轿,让人将他搀扶到龙椅上坐好,然后吩咐王安:“把舆图拿过来。”

“是,皇上。”王安赶紧将舆图拿到他面前摊开。

嘉衡帝看着舆图上大燕三十八个州府,嘴角勾起满足的笑容,这是他赵家列祖列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这些都是他的。

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狠厉无比。

高昌人、陈云州……一个个都是乱臣贼子,动他的江山。他们不会成功的,他才是天子,九五至尊,至高无上的存在,谁也别想剥夺他的权力,侵占他的江山。

就在嘉衡帝看得入迷时,一个小太监匆匆从外面进来,附在王安耳朵边说了两句。

王安登时脸色大变,扑通跪下。

这声音打扰了嘉衡帝看舆图的雅兴,他抬头不悦地看着王安:“你这是做什么?”

王安脑子里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嘉衡帝越加的不悦:“王安,怎么回事?”

王安狠狠吸了一口气,额头上汗水直流:“皇上,不好了,驻守西城门的万将军派人送来急报,陈天恩投了高昌人,而且还带着一批高昌人假冒宣州驻军混入城中大开杀戒,现在正跟禁军激战。”

“但城楼上的士兵发现,还有一批高昌人骑兵冲到了西城门外,如今陈天恩已控制住了西城门,高昌人在西城门……畅通无阻!”

哐当一声,倍受刺激的嘉衡帝脑袋一阵阵眩晕,头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重重磕在龙椅上。

王安吓了一跳,赶紧爬了起来,跑过去扶着嘉衡帝的上身,高声疾呼:“快,快去请太医。”

“不……”嘉衡帝拦住了他,“去,去请戈箫,富国祥,王石原、虞文渊……”

他一口气念出了十几个平日最得宠的大臣名字。

王安连忙吩咐小太监出去请人,然后又宽慰嘉衡帝:“皇上,城中有十几万禁军,都是精锐,必能将高昌人逐出京城,您不要担心,太医说了,您不能生气……”

嘉衡帝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些。

他气得牙关发颤:“陈,陈天恩,孽障,叛徒,杀,杀了他……”

一口气仿佛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

王安生怕他这口气喘不上来,连忙一只手给他抚胸口,一只手朝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大喝:“拿水来……皇上,您消消气……”

嘉衡帝喝了一口水,稍稍平复了一下,又咬牙切齿地说:“这江山是朕的,是我赵家的,乱臣贼子,通通都是乱臣贼子,戈箫人呢?为何还没进宫?”

王安被渗人的眼神看得发毛,连忙说:“皇上莫急,奴才这就让人去催,应该快了。”

说完赶紧给身后伺候的小太监使了一记眼色。

戈箫已经躺到床上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就一把抓住管家的衣领:“你说什么?”

管家苦涩地说:“大人,陈天恩和贾长明已投敌,引狼入室,将高昌人带入了京城,并占据了西城门,西城门百姓四下逃散,如今街上已经乱成了一片了。”

戈箫不敢置信:“陈天恩,贾长明,他们怎么敢?这两个家伙疯了吗?他们的家眷呢?快,派人去抓住他们的家眷……算了,不必了!”

吼了两句,戈箫又清醒过来,意识到,即便抓住陈天恩和贾长明的家眷也没用,而且这两人很可能早就有了反心,早对家里人做了安排。

戈箫颓丧地抹了一把脸,忍不住怒骂:“王石原、万霍,这两个蠢货,就这么轻易让高昌人入城了,两个王八蛋。”

京城城墙很高很厚,又有这么多禁军驻守,如果不是万霍守城不力,打开了城门,高昌人想要攻入城可不容易,怎么也能坚持好几天,到时候楚家军就回来了。

一群废物!

管家苦笑:“谁能想到驻守西北二十多年,跟高昌人打了这么多年的陈天恩和贾长明会投敌呢?大人,如今西城门已破,高昌人长驱直入,接下来只怕……咱们该怎么办?”

这大晚上的,走也没法走,可府中也不安全。

戈箫府上总共有一百多人,但主子占了一成,剩下的还有许多奴仆,家丁只有二三十人。而且让他们平时欺男霸女,在街上狗仗人势还行,让他们去面对杀人如麻的高昌人,只怕会吓得尿裤子。

戈箫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主意。

外面冰天雪地的,又是大晚上,他们能去哪儿?可留在府中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他还没想好对策,下人来报,宫里来人了,临时召他入宫,传旨太监催得很急。

戈箫知道皇帝这会儿召他入宫是为了什么。

管家也清楚,他低声问道:“大人,要进宫吗?”

戈箫心里也没主意,犹豫片刻他说:“我进宫一趟,你准备些细软和马车,紧闭府门,将夫人、大公子和小少爷都聚在一起,我进宫看看什么情况。”

他现在又不在兵部,家里都是仆从,得到的信息太少了,现在高昌人到底打到哪儿了也不知道。

管家点头,连忙帮戈箫穿上了衣服。

戈箫下了马车就跟富国祥、虞文渊、徐汇等人碰上了。他们这群二三品大员住得都离皇城不远,因此用的时间也差不多。

看到他,徐汇跟见到了救星一样,连忙靠过去问道:“戈尚书,现在是什么情况?这……陈天恩和贾长明怎么会投敌呢?”

富国祥冷哼一声,瞥了戈箫一记:“当初我和虞大人提议派五万禁军去宣州支援,戈尚书非要派五万新征的自卫军,这下满意了?”

戈箫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不满地说:“富尚书,这怪我吗?是皇上否定了你的提议,你自己没能说服皇上,怪谁呢?”

“呸,你个马屁精,成天只知道谄媚奉承,若非你从中作梗,皇上肯定会同意我的提议。”富国祥早看戈箫不顺眼了,今天是新仇旧恨一起爆发。

眼看两人要在这路上吵起来了,虞文渊苦笑着分开二人,低声提醒:“前面领路的公公还看着呢。事已至此,吵也无用,诸位大人还是想想对策吧。”

哼!

两人不约而同地别过了头,谁都不搭理谁。

一行人沉默地进了御书房。

看到他们,嘉衡帝连忙问道:“戈爱卿、富……诸位应该听说了吧,陈天恩、贾长明两个叛徒把高昌人放入了城中,诸位爱卿快想想对策。”

富国祥闷不吭声,现在敌军已经打进城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禁军,如果禁军拦不住,他们都得完。

徐汇倒是想说点什么,可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也不懂行军打仗这事,最后只能求助地看向戈箫。

戈箫察觉到皇帝和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不得不开口:“皇上安心,禁军都是精锐,一定可以歼灭敌军的,咱们在宫里等好消息就是。”

话刚说完就被打脸。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跪下道:“皇上,不好了,高昌人打到朱雀大街了。”

朱雀大街是京城南北向最宽的一条街,十丈有余,尽显京城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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