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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哗啦涌进屋里, 屋里浓稠得能滴出水的气氛陡然一散,也没那么燥闷逼人了。

好在萧弄走之前将钟宴笙往被子里裹了裹,他扯着被子, 顺势撑坐起来, 假装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 竭力掩饰着紊乱的喘息:“怎么了……霍双?”

因为方才被亲得太凶,他的嗓音还哑着, 软绵绵的,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

屋里没有灯火,床头的纱幔垂落下来, 侍卫提着的灯火火光飘摇, 只能隐隐绰绰看见钟宴笙裹着被子的身影, 没有人看得见小殿下脸上的绯红。

匆匆闯进来的霍双脚步霎时一滞, 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抱着手靠在门边、一脸冷酷的展戎。

莫非是他多想了,展戎当真是在追查潜进定王屋里的人,不是在故意激怒拖延他?

钟宴笙唔了声:“霍双?”

哪怕屋里昏暗, 又隔着层纱幔,霍双也不敢多看,低头哗地一声带人跪下:“方才船上有些骚乱, 属下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一时担心殿下安危, 贸然闯了进来,还请殿下责罚。”

“无妨。”钟宴笙顿了一下, 缓缓道, “我喝了药, 睡得很熟, 没听到你的声音。”

这个谎话有点难以启齿。

毕竟他开口的时候, 周身还缭绕着苦涩清冷的气息,唇瓣被重重碾过的感觉也还留存着,酥酥麻麻的,顺着尾椎窜到脑后,心跳无法平息。

腰带也已经被扯松了,差一点散开,头发也被揉得凌乱,整个人都被萧弄作弄得乱糟糟的。

而且方才霍双在外面喊他、跟展戎争执的时候……萧弄在亲他。

霍双每喊一声小殿下,萧弄就故意咬一下他的下唇,舔着他的舌尖,亲得又凶又重,要吞了他似的。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仿佛汹涌的海浪,下一刻就会将他吞噬进去,随着眼睛的主人一起卷入惊涛骇浪中,沉进无垠的海底。

钟宴笙忍不住又往被子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水雾弥漫的眼睛。

还故意拖在最后一瞬才离开……坏狗。

钟宴笙没有任何撒谎的理由。

楼船上的条件跟宫里比不了,就那么大点舱房,所有的东西一目了然,晚上的确有人看着云成端了药进屋,桌上都还搁着空药碗。

床底太矮,也不可能藏人。

霍双飞快扫视了一圈舱房,虽然还是有些狐疑,但找不出问题,起身正想带人出去,跟在后面的万洲冷不丁开口:“慢着。”

钟宴笙心里一咯噔,想起萧弄的那双鞋。

他飞快扫了眼床下,才发现萧弄的鞋已经被踢回床底了,地上只有他自己的。

“……”

钟宴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萧弄。

刚刚霍双都要打开门了,萧弄还压着他,肆意又凶狠地亲,疯得浑似什么都不在意,什么规矩礼法都抛之脑后。

但他做事又的确非常稳妥令人安心,就那么眨眼间的间隙,不仅能把钟宴笙裹进被子里,还能在放下床幔的同时,顺脚把那双靸鞋踢回床底,然后从容地翻窗而出。

要不是定王殿下从未有过桃色传闻,钟宴笙都要以为他与人偷情的经验很丰富了。

……不对,偷什么情。

都怪萧弄,走之前说什么奸夫!

钟宴笙心里乱作一团,装着只不安分的兔子似的,全然没办法平稳下来。

万洲的眼睛极尖,看到半开着的窗户,心底就升起浓浓的怀疑了,这会儿盯着钟宴笙的床头,眼神阴厉:“殿下床头那是什么?您休息之前,属下例行进屋检查,可没见过有这东西。”

钟宴笙都没注意床头的东西,闻言转过头,发现万洲说的是萧弄送他的匕首。

方才他跟萧弄在床上厮混,匕首硌在中间,被萧弄不耐烦地丢开,他都忘了这回事了。

霍双连床上都不敢多看,这人却盯着他床上看。

钟宴笙很讨厌万洲,但这是老皇帝派来的人,又不能赶走,镇定地裹着被子起来了:“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你自然没见过。”

万洲不依不饶,不仅没退开,反倒又朝前跨了一步:“为了殿下的安危,烦请殿下拉开床幔,让我等检查一番。”

霍双:“万洲!”

万洲没理他,直直盯着钟宴笙的身影,又上前几步,是个一抬手就能拉开纱幔的距离:“若是殿下有什么闪失,我等也不好向陛下交代。”

听到“陛下”二字,霍双脑子里浮现出那双浑浊深沉的眼,阻止的话到了喉头,便吐不出来了。

屋里一阵静默。

霍双与他手下的人,说是赏给钟宴笙的,但每个人都分得很清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派他们跟随钟宴笙的目的又是什么。

所以也没有人出言阻止万洲。

展戎原本抱臂轻松地看热闹,此时动作也收了起来,抓回想冲进屋里的云成,回头望了眼,刚想得到点主子的提示,眼角余光里,猝然探出一道雪亮的刀光。

展戎浑身一毛,猛地扭回头。

那是把匕首,无声无息破开纱幔,抵在了万洲的腹部。

因为太过突然,也完全没有料到,万洲一时竟没能闪避开,脸色瞬变,猛地低下头。

屋里屋外所有人都骇住,盯着纱幔后探出来的那只手。

从纱幔后探出的那只手袖袍宽松,腕骨伶仃,瘦弱得仿佛一拧就断,却稳稳地握着把造型诡异的匕首。

少年的声音从纱幔后传来,依旧清亮绵软,语气却是冷冷的。

“这就是我的贴身之物——如何,看清了?”

钟宴笙的床上除了乱了一些,并没有落下其他的东西。

但他很清楚,这些侍卫是老皇帝的人,见他脾气软和的样子,大概也没将他放在心上,要是他让万洲搜了他的床,那往后这群人只会对他愈发轻看慢待。

传出去了,更不能服众。

匕首太过锋锐,只是贴近万洲的衣袍一擦,衣服上就有了一道口子,若是刺入皮肉里,完全可以预料到后果。

万洲想不通这看起来泥人似的小皇子,怎么每次都会做出些出乎意料的事,僵硬着不敢动弹。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颐指气使?”钟宴笙慢慢收回匕首,噌然一声归入鞘中,“滚出去。”

万洲脸色青红交加,垂下了头退了回去,心头梗着口气:“冒犯殿下了。”

霍双盯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反倒松了口气,剜了眼万洲:“还不退下?今晚惊扰了殿下,回去属下定会重罚万洲,还请殿下恕罪……属下告退。”

侍卫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看热闹似的展戎也离开了门边。

见到这个架势,云成彻底明白了,钟宴笙虽然摇身一变,成了宫里的皇子,日子却没他想的那么好过,一时心疼又愤怒的,冲进了屋里:“少爷,您怎么样了?”

人都退出去了,屋里重归安静,只剩下云成了。

钟宴笙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快得手指都在发抖,但他刚才很努力地抑制住了颤抖,成功把那个讨人厌的万洲吓跑了。

这股颤抖也不是因为恐惧。

钟宴笙抱紧了萧弄送他的匕首,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他没吭声,云成便去把窗户关好,又想点蜡烛。

钟宴笙回过神,赶忙阻止:“别、别点。”

他的脸和唇瓣都红得不成样子,给云成看到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云成很听话,没点蜡烛,倒了杯温茶,递到纱帘边:“少爷,您快喝点茶压压惊,这群人太无礼了!”

钟宴笙的确很口干舌燥,虽然口干舌燥是出于其他原因……他接过来,抿了口,怦怦乱跳的心这会儿才慢慢缓下来。

可是胡思乱想却压不下去。

萧弄亲他,说教他什么叫心怀不轨。

是因为……对他心怀不轨吗?

天呐。

钟宴笙一想到这个,就感觉不可思议,差点呛到,赶紧把茶盏递回去,用冰凉的剑鞘贴着烫呼呼的脸,磨磨蹭蹭了会儿,叫:“云成。”

云成搬了张椅子,坐到床头,哎了一声,隔着纱幔安慰钟宴笙:“少爷别怕,我今晚就守在屋里陪你。”

顿了顿,他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问:“少爷,您屋里是不是真的来过人啊?”

云成跟在钟宴笙身边这么多年,十分熟悉钟宴笙的习惯,方才外面霍双跟展戎那么吵,就是睡得像头猪也被吵醒了。

钟宴笙要是被吵醒,肯定会发小脾气的。

从前钟宴笙睡不着了,也会跟云成搬张小凳子坐一起说说话。

面对云成,钟宴笙没有隐瞒,轻轻“嗯”了声。

云成嘶了口气:“是定王殿下吗?”

钟宴笙脸红红着点点头。

云成担忧极了:“定王殿下是不是又为难您了?”

钟宴笙的眼睫颤了颤:“也……不算吧。”

萧弄确实让他很为难,可是萧弄捏着他下颌亲上来时,匕首就在他手上。

还是萧弄递到他手上的。

面对想为难他的万洲时,他能拔出匕首,可是面对萧弄他下不了手。

周先生说,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但萧弄不是君子,不讲礼也不讲理。

钟宴笙从未如此惶惑心慌过,先生和书上都没教过他,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想跟云成聊一聊,满腔激荡混乱的心绪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钟宴笙抱着膝盖胡思乱想着,听到云成叹了口气:“都怪我,要不是我当初偷听侯爷说话时太心急,害您找错了地方,您也不会得罪定王殿下,惹来现在的麻烦,我已经向定王殿下请罪了,可他好像还是不想放过您的样子……”

“啊?”

听到云成的自责,钟宴笙回过神,呆了一下:“什么?”

云成跟萧弄说了?!

那萧弄岂不是已经知道他之前是找错了人了,并不是刻意去找他的,连章子也不是特地送他的了吗?

以定王殿下的骄傲,得知这种真相,会有什么表现?

害羞的少男心事瞬间往后排了排,钟宴笙一阵头皮发麻,恍恍惚惚问:“云成,你是什么时候跟定王殿下坦白的?”

察觉到他话音不对,云成有些忐忑:“就前两日……怎么了吗,少爷?”

前两日……前两日……前两日他写信给萧弄,萧弄回了个他一个圈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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