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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哥哥在他身边就好了。

萧弄一定会抱着他安抚他,告诉他谁敢欺负他就杀了谁。

萧闻澜正六神无主,见到他这样,吓得赶忙端茶倒水递帕子:“小殿下、小殿下,你还好吗?”

钟宴笙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趴到桌上:“还剩口气呢萧二少。”

萧闻澜也跟着趴到桌上,一脸愁容:“这可怎么办啊,景王和安王是一伙的。”

他想到中午听到安王说的“禁脔”等话,再看看对面的少年惨白的脸色,哽了一下,没把那些话说给钟宴笙听,只道:“还好他们看起来有什么矛盾的样子,联盟并不牢固,不然京城明天就失陷了……”

钟宴笙垂着眼睫毛,听他絮絮叨叨,突然不解问:“景王和安王为什么会牵扯到一起?”

景王看着就不是甘居人下的,安王隐忍多年更不可能,这俩人现在合作,到最后不还是会打作一团吗?

萧闻澜愣愣地道:“安王……啊,那是安王吗?他从前太没有存在感了,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了……我记得安王好像跟景王说了声‘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钟宴笙眨眨眼睛,不由想起了宫乱那晚,安王最后离开前,那句意味深长的“八弟出生之时,被疑血脉不纯”。

现在想来,安王应当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个。

当年京城大旱,不止是刚出生的裴泓被送出宫,连景王的母妃也被迫去了千音寺苦修。

裴泓从不提及自己的母妃,以至于钟宴笙总是忘记他的母妃仍然在寺庙里清修着。

如果景王血脉不纯,那后果……是很可怕的,包括他和他的母妃,没有人逃得掉,更何况他还是老皇帝看中的人。

但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裴泓已经在钟宴笙这里丧失了信任,安王更是一开始就没几分信任的。

萧闻澜看钟宴笙兀自沉思着,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臂,苦着脸道:“小殿下,你别学我哥想什么都闷在心里啊,求你陪我说两句吧,我都快吓死了,现在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明早迎接咱们俩的会不会是两杯鸩酒啊……”

钟宴笙摇摇头,认真地给搞不清楚局势的萧闻澜解释:“不会,哪怕他们攻下了京城,若是哥哥回来,他们也很难守住,所以他们会留下我们,威胁哥哥。”

钟宴笙也是被钟思渡提醒之后,才满背冷汗地惊觉,叛军迟迟没有发动总攻,景王进了京后也迟迟没有动作,是有原因的。

他们忌惮着萧弄手中的兵权,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拿下京城。

钟思渡第一句“人在一方天地”的囚,也是在提醒他,整个京城在叛军和景王亲兵的围拢下,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他和萧闻澜,两个与萧弄关系最密切的人,都被囚禁在了京城。

京城被围困了这么多日,萧弄在草原深处,消息滞后,不过也应当已经收到信报了。

可京中的情况传不出去。

若是萧弄现在带着黑甲军赶回来,他在明,景王安王在暗,被掌握着动向,极容易吃亏。

而且还有他和萧闻澜做要挟。

钟宴笙本来是想跟景王再多周旋一段时日,不要撕破脸皮,尽量拖延时间的。

可惜还是在今日撕破脸皮了。

裴泓是故意的。

萧闻澜跟他那么熟,他哪会看不出来萧闻澜是真的醉了还是装醉的。

“啊?威胁我哥?”

萧闻澜听到钟宴笙的话,愈发惴惴不安起来:“那怎么办?我、我不能再拖我哥的后腿了,要不我找根房梁吊死吧。”

钟宴笙好几日的坏心情都被萧闻澜冲淡了,由衷赞叹道:“萧二少,你可真是太出息了。”

萧闻澜惭愧地低下头,情绪大起大落之后,乏意逐渐涌上来,嘟嘟囔囔:“我好歹也是萧家的人……”

“放心。”钟宴笙隔了很久,眼神坚定,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不会让你吊死的。”

没有人清楚钟宴笙身边的暗卫有几个,发现信鸽都死掉的那天,他把身边的暗卫遣散出去了一部分,加快搜寻宫里的地下密道。

还需要密道的地图。

地图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老皇帝手上,万一被老皇帝交给了景王就麻烦了。

现在兰清殿外被人围着,钟宴笙估摸着自己是没机会去逼老皇帝交出地图的,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一晚过去后,外头果然没有送两杯鸩酒来,而是规规矩矩地送来了饭食。

一看菜色,钟宴笙就认出了,是裴泓带他去过的那家姑苏酒楼的招牌。

“……”

钟宴笙拧起眉尖,很不理解裴泓的意图。

明明那么多次都想杀了他,为什么又频频反悔,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笑眯眯地自称“景王哥哥”,做这些多余的事。

他满腔疑惑,很想当面质问裴泓,可是裴泓却不知道是躲着他还是怎么,一连好几日都没有露面。

钟宴笙和萧闻澜被困在兰清殿里出不去,也没什么胃口,饿得厉害了才会吃两口。

于是每日送到兰清殿的饭菜愈发精致,都是他从前喜欢的。

钟宴笙原本心里是疑惑和难过居多,这回是有点生气了。

将他困在宫里,拿捏着他,又这样假意对他好做什么,将他当做笼中的鸟儿对待吗?

但是裴泓始终没有露面。

第四日时,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先出现了。

安王带着人跨进了兰清殿,眉宇间褪去了以往低调沉默的平凡,颇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志得意满,望见钟宴笙,朝他一抬手:“侄儿,请罢。”

见到是安王来了,钟宴笙心里猛地跳了几下,有些不安起来。

可是萧闻澜比他还要不安,他只能尽力维持平静的神色,示意萧闻澜别担心,便低着头跟着安王跨出了兰清殿。

安王是不会杀他的,这一点钟宴笙很清楚。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大概是如今境况不同,安王不再掩饰,眼神锐利,精光四射,十分感怀:“上次见面,本王还是被黑甲卫挟持过去的。”

钟宴笙抿抿唇:“我不明白,你都鞭尸德王了,为什么德王余孽还会愿意与你合作?”

他眉目漂亮柔软,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因为这几日吃住都不安稳,又瘦了一些,脸上透出股病色,嗓音也沙沙软软的,毫无威胁和心机的样子。

志骄意满者,面对这样的败家,自然不会吝啬回答,安王负着手,微微一笑:“德王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他手底下的人,又会是什么聪明的货色。”

安王唯唯诺诺地跟在德王身边多年,非常清楚他的手下有哪些人,带走德王的尸体后,让人往德王余孽那边传的信息截然相反。

德王余孽收到的消息是,钟宴笙和萧弄不肯放德王尸骨,要将他挫骨扬灰,是安王忍辱负重,为了保全全尸,不得不做戏用马车拖走了德王的尸首。

分明是安王夜夜愤恨鞭尸泄愤,落到德王余孽那边的消息又成了“萧弄派人盯守安王,安王不得已为之”。

钟宴笙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安王还能这么颠倒黑白,呆呆地张了张嘴,感到几分荒诞的好笑。

安王一边鞭尸德王,一边得到了德王余孽的支持。

以德王那个暴脾气,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气得诈尸,生生掐死安王。

说话间,钟宴笙才发现,安王是把他带来了养心殿。

他心里生出奇异的预感:“陛下醒了?”

安王没有回答,跨进了老皇帝的寝房里。

虽然宫里轮到安王和景王掌权了,不过他们两人似乎跟老皇帝也没什么父子情深的表现,养心殿仍然只有田喜一个人,老皇帝身上还是溃烂着在发臭。

钟宴笙跟老皇帝灰蒙蒙的眼睛一对上,就见到老皇帝闷闷咳了几声,露出了个奇异的笑容,话音含糊着开口:“朕,说过,你会是朕,最适合的陪葬品……”

钟宴笙被他看得心里一毛,忍不住退了一步,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日不见的裴泓大步流星跨进来,扫了眼安然无恙的钟宴笙,似乎松了口气,摇摇扇子,笑意不达眼底:“四哥,你不打招呼把人带走,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安王预料到了裴泓回来,听到他这番话,讽刺地笑了下,没有说话,转头望向老皇帝,眉宇之间的自信愈盛:“父皇,储君之位多年未定,如今该定下了吧。“

听到这么一声,钟宴笙才明白安王把他带过来的意思。

他父亲是先太子,他和父亲在安王眼里恐怕都是眼中钉,安王自然要在他面前,刻意把有资格坐上的人都叫过来,让老皇帝定下储君。

他自信满满,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已经达到了老皇帝心目中继承人的标准。

多年伏低做小,隐忍做戏,如今一朝得势,安王兴奋不已,眉目间的气焰已经烧得要赶上之前的德王了。

甚至更甚。

裴泓闻言只是眯了下眼,没有开口,抬步走到钟宴笙身边。

钟宴笙默不作声往旁边挪了挪。

裴泓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钟宴笙又往边上挪了挪。

裴泓静默了一下,不再试着靠近钟宴笙。

田喜低垂着脑袋立在床畔,屋里一时静默,老皇帝阴沉的视线从钟宴笙身上转到安王身上,又缓缓望向裴泓。

安王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储君,自然是,该立了。”

老皇帝的嗓音里带着沉重的喘息与闷咳,每一个字都很费力:“传,朕口谕,朕百年后……”

哪怕如今老皇帝已经没什么话语权了,但他到底还是皇帝,若是他正式立下传位诏书,盖上印玺,那其他人都会落个得位不正的名头。

钟宴笙听着老皇帝艰难的话音,心莫名其妙悬了起来,安王的呼吸也越来越重,死死盯着老皇帝。

“立,景王裴泓……”

安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打断了老皇帝:“陛下,您想清楚,立谁?”

老皇帝的声音虽然艰涩,但语调毫无波澜,继续道:“景王,若要登基,需得让皇太孙,为朕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