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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冉来到这里之后渐渐明白,他们在人间最苦寒之地,忍受风雪肆虐,面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种族,低等魔族凶残嗜血,有的比人高大数倍,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有的獠牙外翻,皮肤坚硬如铁。高等魔族的战力,等于人族大修行者。

如果没有一颗无畏的心,怎么守得住东境?

随元帅一同从朝光城赶来的,还有镇东军最精锐骑兵,他们骑着有异兽血统的战马,手持盾牌与马槊,身披重甲。

元帅命令城头守军休整,却决意抢占先机,在魔军陷入巨大悲恸,无力再战时,带领骑兵去收割,尽可能地重创敌军。

她来到白雪关不足一炷香功夫,便翻身上马,率兵出城。

气氛无比狂热,徐冉站在人群里,看着安国长公主飘扬的披风,心想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

剑阁,澹山后山。

天色将明,程千仞听见那声呼喊,愣怔一瞬,转身撩开帐幔。

床上的人没有醒,‘哥哥’只是一声无意识的梦呓。

傅克己见他这幅着急心切模样,隐约想起很多年前,程千仞南渊初成名之时,人们似乎说起过,他家里虽无父母,却有幼弟。或许后来弟弟不在身边了,总之再没人提起。

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出现在澹山后山,恰逢剑阁开山大典之后,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但现在它成了程千仞的家事。

傅克己:“既是家事,我不再问。”

程千仞想说不算家事,又拿不出更合理的说辞,只得道谢,算是默认。

剑阁修行者与人相处,不论关系多亲厚,也讲一种距离感,给对方留有私人空间,以示尊重。

就像昨夜宁复还明明发现小院有人,却对程千仞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们开始聊正事。

傅克己:“这件事,你信吗?”

程千仞:“我信。”我就在旁边。

魔王与天地共生,他的死亡,甚至使天地灵气发生微妙变化,修行者到达一定境界,冥冥中自有感知。

朝歌阙杀死魔王,这件事的意义远远超过王朝内战,关系到整个人族存续。

程千仞:“不论别人怎么想,宗门联盟照旧,我们还是要去东境。”

傅克己点点头:“誓师大会定在后天上午,你准备几句致词。”

两人简单谈过,傅克己便告辞了,他还要去和剑阁长老们议事,安排协调各宗门。

程千仞又叫来怀清怀明,请澹山弟子与南渊学子明天在后山集会:“这些日子事情多,大家辛苦了,明天我和大家聊聊天。”

这两人显然已经听说过什么,关于魔王的死讯不敢相信,很想找人问个究竟,却欲言又止。

“山主,你看起来很累,好好休息。”

程千仞应了一声。

屋里只剩两个人,极为安静,程千仞再次听见一声‘哥哥’,正欲上前,帐幔里又传出那人睡梦中安稳的呼吸声。

他坐在案前,翻开一卷秋暝札记,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思绪更清晰些。

那颗星星到底是什么,朝歌阙去杀魔王,一定想过失败的可能,难道用分神化身指一颗星星让自己看,就是他所认为的最重要、生命最后要完成的事?

为什么他会说‘如果王朝覆灭的命运不可转圜’?

安山王是否也看到了这种‘命运’,所以才想出荒谬无比的东线高墙计划?

程千仞思绪纷乱,万千疑问没有答案,札记上‘向天借三日春光’撞进眼帘,读着读着,他竟看到秋暝一身白衣,站在小院篱笆外对他说:“魔王与天地共生,人力不可及,杀他,要借天地之力。”

天旋地转,光线倏忽一暗,他站在南渊学院藏书楼。榉木地板上嵌满铜制莲花灯台,光影交错如湖水波纹,身边胡易知笑道:“除过魔族居住的雪域,整片大陆可以连做一个大阵。”

又看到朝歌阙在灯下读书:“你的疑问,我暂时不能回答……你会在开山大典当日知晓一切。”

无数碎片画面洪流般涌入脑海,飞速闪过,程千仞头疼欲裂,只听有人一声声喊他“哥哥、哥哥!”

他悚然惊醒,瞪大眼睛,剧烈喘息。

一切烟消云散。天已经黑了,窗外空山寂静,虫鸟低声鸣叫。

不知谁点了案上灯台。一灯如豆,那人握着他的手,担忧道:“你入障了。”

说话的人竟是少年面容:“心思不静,怎么可以入定修行,太危险了。”

程千仞震惊之下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你!”

少年怔怔看着他,又唤了声“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程千仞彻底被他哭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