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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港岛,她丢下他去和孟仕龙过圣诞夜的那一刻,他开始意识到,或许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或许他真的会夺走尤雪珍。

在港岛的最后那个夜晚,他口不择言地让她不要和孟仕龙来往,连他自己都分不太清这到底是出于朋友的占有欲……还是更可怕的心思。

但在除夕的那个夜晚,他终于厘清了这份在胸口横冲直撞的,快撕裂自己的情绪是什么。

差一点点,他就要和最好的朋友接吻。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吻下去就完了。

她已经要走了,顺利的话很快可以开启一段新的恋爱,他们当了那么多年朋友,在这个节骨眼他吻下去该怎么办,他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至少,在看到那张纸的背面之前,他一直不确认她会对他掺杂除了朋友以外的情感。

试衣间里撞见他和别人在一起,她能轻松地发来微信调侃。黄芊茹急性肠胃炎他不得已放了她鸽子,却发现她原来根本不在乎和他的约定。生日聚会上以为他对毛苏禾有意,就主动换位置帮他牵线搭桥……还有太多太多,她面对他那些恋情时的云淡风轻。

他偶尔会想,这不会是除了朋友以外该有的反应。

也不是没有觉得不对劲的时刻,但谁又敢说这不是一种对朋友的占有欲呢?就像他也会对她有那样的情绪。

这世界上的随便谁都可能会喜欢他,唯独尤雪珍不可能。

那个见证过他那么多难堪的那个人。

更别说,他见过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因此,察觉到自己即将失控的时候,他逃了。无论是在圣诞节后让自己疏远和她见面,还是年后借口莫须有的婚礼匆忙订票回家,用拉开的距离和时间让自己调整好如何去假装。

至少,得学会跟她一样的云淡风轻。

假装对他来说不难,就像曾经假装父母感情很好,他是个很幸福的小孩一样。现在假装他们依然是很好的朋友,等某日收到她和孟仕龙交往的消息,他会学她调侃他一样调侃她。

他想,人最直白的感情往往需要隐藏。真心话是俄罗斯转盘里藏在空弹里的唯一一发实弹,而人和人的羁绊是躲在山林里的小鹿,越长久越不能惊动,放任自己就是送给这段关系一颗子弹。

他还记得高中那时候自己痛苦挣扎了一个月,告诉妈妈爸爸其实出轨,你要不要离婚的那个夜晚,妈妈轻松地插着花,把多余的枝桠剪掉,笑笑说,小白,我早知道了。

她没有任何表示,用一直微笑的脸告诉他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从此,那种意识逐渐渗进他的人生。

所以就算到此刻,他依然并不清楚,对她的感情到底是现在才意识到,还是很多年以前——

高一的某个黄昏,大家在操场里上体育课。他借着上厕所偷溜回空无一人的教室,从书包里拿出揣了一路的《樱桃小丸子》全集,想塞给刚经历爷爷去世的尤雪珍。

他走到她的书桌边,弓腰一本一本很努力地把漫画塞进去,塞得太满,她的音乐课本从里面掉出来,随之掉出来的,是一张画着音乐老师的素描。

看着地上轻轻躺着的画像,他突然汗流浃背。

广播里叮叮当当响起下课铃,他用校裤蹭掉手汗,匆匆把画像叠好,塞进课本,塞进书桌,关上教室的门。随着黄昏一起落下去的,他没来得及去细想到底是什么的心绞痛,也被塞进那年的空教室,塞得很满,很满。

他想过是不是自己误会,试探地问她后却得到了不要告诉别人的回答。被戳穿后的尤雪珍在他面前也就不再避讳,他变成她暗恋的唯一出口,放学回家的路上,两人一人一瓶汽水,不过都是他在喝,她在说,说老师今天冲她笑了,老师今天的黑衬衫好有气质,老师弹钢琴的姿态很优雅,老师老师老师!

砰,碳酸汽水在他胃里爆炸。

他粗暴打断她,嗤鼻说这点事情都能说成祥林嫂,至于吗!尤雪珍不高兴地皱眉,凶他说你没喜欢过一个人你根本不懂!

他不服气,喜欢一个人能是什么感觉,真的能像她表现出来得那样快乐吗?

他不想要认输,他想在尤雪珍面前也有的东西可说,想要感受喜欢一个人的快乐。

于是他最后接受了郭茹的告白。

接受告白的那个晚上,他照例和尤雪珍放学回家。路上,他回忆着她那样兴高采烈的语气说自己谈恋爱了。

她意外地哦了一声。直到走到分开的岔路口,她的眼泪忽然像瀑布一样落下来。

他慌里慌张地问她怎么了。

她一边擦,一遍泪水涌出更多,轻描淡写道,老师要结婚了。

他愣在原地,陆地变成海洋,他被那些眼泪淹没。

现在再回想起来,也许当年你的眼泪,是不是有一点为我而流的呢?

为什么当年让我看见的是那张画像,而不是那张表格的背面?

叶渐白压住心脏里传导上来的痛感,越发微笑地看着她。

“收到课本后我想了很多,是不是烧了它,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他依旧故作轻松,“但如果,如果我们还有可能。”

尤雪珍没有回答,因为她的手机响了。

她发给孟仕龙的那个视频,他并没有睡,在此刻给了她回音——

龙:「好漂亮」

龙:「你名字中的雪」

有时候,风景并没有多大的意义,雨是雨,风是风,雪是雪。尤雪珍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也能具化成一场雪,有人喜欢这场雪,是因为她的名字。

叶渐白眼睁睁着她因为逃避问题去看手机,然后陷入怔忪。

雪下得越来越大,像烟雾,隔在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他们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尤雪珍抬起头,终于看向他被雪花刮冻的脸。

“事到如今,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那的确不是玩笑,写下那行字的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讲出来就害怕失去你的程度。”

“但是现在……”

她想着孟仕龙望向自己的眼神,紧了紧手心。

这里仿佛还留有他的眼泪。

“——我心里已经住进另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