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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 回到曹府,用了晚饭后,曹颙去榕院找庄席,同他讲今日见到四阿哥的情形。

门外来报,平郡王讷尔苏来了。

曹颙忙迎了出去,到了前厅,见了讷尔苏,还未及打千儿请安就被他拉了。

讷尔苏一脸正色:“颙弟,里面说话。 ”说罢,也不跟他客气,就直接往书房这边来。

曹颙极少见讷尔苏这般郑重其事,心里十分困惑,跟着进了书房。 上了茶后,他就把里里外外伺立的小厮都打发了出去。

讷尔苏这才道:“里面有人传话于我,说两江总督噶礼上折子弹劾岳父与李煦。 ”

曹颙一皱眉,自亏空一出,朝堂上时有弹劾曹家的折子出现,但都被康熙压了下去。 究竟曹家的亏空怎么来的,康熙是心知肚明,自然要相护几分。 只是从前多是小小地御史出言弹劾,高层大抵都知道康熙对曹家的恩宠,不会冒冒失失触这个霉头。 这次居然是江南总督上奏折弹劾……

“又是说亏空问题?”曹颙问。

讷尔苏牵了牵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容,道:“弹劾侵用国帑。 ”

曹颙愕然:“侵用国帑?!”这是什么话?谁不知道曹家眼下都变卖自家家产堵皇上南巡糜费的窟窿,居然还说曹家侵用国帑!!

讷尔苏说:“嗯!说是弹劾两淮盐运使李斯佺亏空三百万两,其中岳父与李煦侵用八十万两。 ”

听说是盐差上的侵用,曹颙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盐差就是个肥缺,前些年,曹家因接驾的缘故,从两淮盐运司挪借银子,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所谓侵用,也都是用在了前几次接驾上。 虽然曹家眼下有茶园的收入,但是毕竟欠的债务太多,地方地、户部的尽有。 前几年都可着国库的先还,看来是暂时还没顾及到盐运司这边,就被一些人以为是抓到了曹家的把柄。 这事,关键就看康熙的态度了。 康熙要认账,那就是协调平衡地方财政;皇上要不认账,那就是曹家挪用内库银两。 实在没理可讲。

讷尔苏见曹颙沉思不语,忙劝道:“颙弟也不必太过担忧,据说噶礼上了三个折子。 两个都立时批复下发,只弹劾岳父这个被留中,圣意昭然呐!”

曹颙心道康熙比谁都清楚那银子到底去了哪里,他肯认账就好,嘴上则得颂道:“幸得万岁爷知遇明察。 ”

讷尔苏点点头:“万岁爷是信得过岳父的,只是这噶礼可不是小角色。 你修书一封给岳父吧,想来他自会多加提防。 ”

曹颙点头称是。 讷尔苏又叮嘱了他几句,告辞离去。

*

讷尔苏一走。 曹颙立即请来了庄席,将刚刚讷尔苏所说之事一字不漏地告知先生。

庄席听了噶礼之名,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嘲讽之色。

曹颙见了,想起刚才讷尔苏说到噶礼也是满脸讽刺神情,不解地问他:“这噶礼究竟是何人?先生似是颇为……”

庄席叹了口气:“江南百姓要受苦了,此人竟好意思弹劾别人。 他才是天下一等一地贪墨之人。 ”说到这里,简略给曹颙讲了噶礼其人其事。

噶礼,姓董鄂氏,满洲正红旗人,是“开国五大臣”之一何和礼之曾孙,真正的名门子弟。

噶礼由荫生授为吏部主事,后升为郎中。 在康熙三十五年,皇上亲征噶尔丹时。 他曾随军督

运中军粮饷,最先到皇帝驻地,解过当时的断粮危局,因此得到皇帝的青睐。 康熙三十六年授为内阁学士,康熙三十八年授山西巡抚。

噶礼其人贪婪异常,审案收贿算是最正常的行为了。 克扣火耗中饱私囊在当时贪官里也不算太出格,只是他扣的多了些——四十多万两。 令人发指的是,他竟派家仆到平阳、汾州、潞安三府强迫富民馈赠,还常借修解州词宇、寺庙,用巡抚印簿勒索百姓纳捐!

更可怕地是,此人不止是贪官,还是酷吏!他肆意纵容手下官吏虐待百姓,有时这酷刑还是用来满足他的贪欲地,不给钱,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巡抚山西那几年。 地方百姓苦不堪言。

曹颙默然。 康熙朝虽称盛世,但因为对官员地宽容。 使得某些官员已经贪婪到了丧心病狂地地步。 难怪雍正一上台就惩治贪官污吏,若是纵容他们继续鱼肉百姓,只怕盛世也变末世了。 只是那群瞎子御史只会当党争的枪杆子也就罢了,当地百姓这般被欺压,都没有人反抗吗?

想到这些,他不由奇道:“难道没有御史弹劾?原总听说百姓联名上书云云,圣驾也到过山西,竟没有喊冤地吗?”

庄席摇了摇头:“怎会没有弹劾没有喊冤的?打四十二年起,就不断有御史弹劾噶礼贪婪无厌、虐吏害民,上面只让噶礼上折自辩,噶礼当然是反咬御史诬陷,最终不了了之。 四十五年腊月山西百姓有人投状到御史袁桥处,袁桥上折列举噶礼恶行。 然上面虽然让吏部察议,仍许噶礼上折自辩。 这事情拖了两年多,直到四十七年二月,吏部察议结果是,袁桥以无凭据之事参奏今又支吾巧供,革职;御史蔡珍、参山西学臣邹士璁、受托题留噶礼,亦无凭据,各降一级、罚俸一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是非非,孰是孰非,还得看上面那位的意思。 这不,今年噶礼先平调回京为户部左侍郎,未出三个月,连升了两级,外放两江总督。 ”

曹颙皱眉道:“那江南百姓岂不倒霉了?”

庄席闻言,笑了笑,看似并不忧心:“江南不比山西,可不是他为所欲为地。 我料他此时正在试探各方反应,也包括上面那位的反应。 从九月起,他已经陆续弹劾了多名所辖官员,安徽布政使邵穆布、江苏巡抚于准、江苏布政使宜思恭,皆是疏参贪婪克扣、挪用库银等,上个月十六宜思恭已被革职。 ”

听了这番讲述,曹颙这才知道讷尔苏与庄席那讽刺的笑容因何而来了,这简直就是贼喊捉贼啊,最大的贪官喊着反贪,真是天大的讽刺!

庄席道:“他眼下又参两淮盐运使,捎带令尊和李煦李大人,应仍是在投石问路。 既然上面那位折子留中,他当知道圣意,想来应不会继续为难令尊。 如我所料不错,他未撬动曹家,必会来示好,这才真是要叫令尊提防的。 只亏空这条,上面是不会查办的,但若沾了贪墨虐民,那可是大罪。 ”

曹颙深以为然,遇上噶礼这种人最是麻烦。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是至理名言。 得罪了他就有苦头吃了,他怕是会想尽千方百计整你。 皇帝也是人,便再信任你,听多了谣言也难免会动摇。 况且,瞧前面的事,康熙对这噶礼也是颇为宠信地。 因此,能不把他推到对立面上去,尽量不要推。 可是若不和他划清界限,将来一并归类成贪官污吏了,那也是大大的不妙。

庄席又道:“现在算算日子,令尊也该启程了,你也不必修书了,且等令尊到了,再细细说与他知道吧。 ”

曹颙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