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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庄的武装,也名正言顺成为朝廷官军。

新安庄不断扩充兵力,虽杨河不以为意,但麾下很多人总心下惴惴,现在有了名份,也算落到实处。

……

杨河往小道奔去,他仍携带斩马刀,弓箭,手铳,戴着暖耳,乱世中,警惕已成了他的本能。

很快,他们顺南岸码头小道到了辛安铺,走上到睢宁的官道。

走到这边,路上就见络绎不绝的流民,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这些人或呼儿带女,或用箩担挑着孩子,挑着锅碗铺盖,寒风中一个个凄苦非常。

杨河默默看了一会,去年腊月流寇又大规模肆虐,又造成数不胜数的难民,很多人大年节的逃难在外,但黄河宽阔,没有桥梁,没有封冻,更没有船只,挡住他们北上的道路。

他们从徐州官道方向来,只能往睢宁走。

或顺着黄河西岸,一直走到桃源等地去。

这春寒料峭,天寒地冻,也不知多少人能走到。

就算走到,又靠什么活下去?

看他们个个神情麻木,很多人只下意识往睢宁方向走,杨河心中暗叹:“不患贫而患不安。”

贫穷可怕,更可怕是失去秩序,周边环境不安全。

杨河逃难时,就深切感受到这一点,若不是他福大命大,一路上已经不知死多少次。

这些人幸运的走到这里,他们若到睢宁,还要想方设法安置才对,否则流寇一来,除了极少量幸运的人,大部分人只会成为无意义的,填壕的血肉骸骨。

看他们情形,陈仇敖骑在马上一声不响,只是眼中颇有不忍之意。

余下四个护卫也是颇有感慨,若不是遇到杨相公,恐怕自己也是这内中凄惨的一员。

邓巡检则无所谓的看着,两个皂隶更得意洋洋呼喝咆哮,让挡道的难民闪开。

此时当然没有左右行走的观念,依大明律,除回回不可走在道路中间,否则可当场打死外,余者都习惯在官道上走得满处。

见衣甲鲜明一行人过来,更有官差咆哮,路上难民都是畏惧麻木的闪开,一时大人叫,小孩哭。

杨河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这种等级待遇观念,不是他能改变的。

他要做的,是让治下吃饱穿暖有活干,有上升的通道,而不是搞平等那套。

否则,他凭什么住新安庄一号宅院,霸占最好的资源?

这些难民,最需要的是安置,有吃住干活的地方,而不是低级的怜悯。

很快,他们过了辛安铺,到了仪陈铺,又往小铺等地,一路景象萧条,毫无年节气息,只余路上三三两两的难民流民蹒跚而行,怀着渺茫的希望,往睢宁城而去。

一行人从浮桥过了睢河,离北门圩墙不远,这边道路东侧多水坑荡子,一片片苇丛,但道路西侧沿着二郎庙一片,窝铺颇多,大片的,乱七八糟的茅屋苇屋撘着。

然后颇多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的难民在内中或坐或卧,有带刀的官差在巡逻。

还有脸上包着布巾的杂役看着,不时从窝铺抬走一具具僵硬的尸体。

窝铺中人,就那样麻木看着亲人遗体被抬走,或许对生与死,他们早已麻木了。

却是官府士绅在北门外设粥厂,每日施粥,所以越多的难民流民聚在这。

邓巡检对杨河笑道:“正月来,流民越多,于是县尊下令设粥铺,又有周监生等人乐捐粮米,倒是善心人。”

杨河点头,周监生就是贡生周明远了,他发动士绅捐粮捐米,确实善心,只是看情形,粥铺数量显然杯水车薪,看窝铺难民大多面黄肌瘦,气息奄奄,只是吊着命罢了。

然后天寒地冻,粥量又少,很多难民就挺不过去。

杨河皱眉,流民不能每日这样聚着,不能妥善安置的话,以后会出大问题。

他们策马过去,一路引来无数目光,很快他们到了圩门外,这边有小城楼,有圩门桥,有壕沟,但没有瓮城。

北门临近睢河,河水泛滥不止,这边房屋经常被水淹没,崇祯二年秋那场洪水后,北门关厢荡然无存,房屋全被冲走,以后这边就没有关厢房屋了。

不过东门圩墙与南门圩墙外,倒有少量的关厢街巷,都不到百米,寥寥几间商铺茶铺。

众人到了圩门前,就见通向圩门的小石桥有一些壮班民壮在把守,每个都是圆顶巾,帽檐插着羽毛,穿着箭袖青衣,罩着红布号衣,腰上裹着红丝带。

他们由一个四十岁,尖嘴猴腮的班头带着,手持铁尺腰刀,只是呼喝咆哮,阻止着难民们进城。

看他们身前跪满一地衣衫褴褛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苦苦哀求,却是一些窝铺难民想进城去。

毕竟每日靠粥水吊着不是办法,或许进城后,能有更多的谋生机会,这些壮班民壮只是阻止。

“都不准进,奶奶的,谁知道会不会混进流贼的细作……”

那班头面色青黄,戴着暖耳,他叉着腰,只是尖声叫骂:“小的们都仔细些,不要让一个流民进城了。”

正骂得起劲,忽然他脸上现出畏惧讨好的神情,点头哈腰道:“杨……杨大人。”

众民壮看去,却是杨河一行人过来,胖皂隶刘可第二人洋洋得意走在前面开道,然后蹄声杂沓,杨河与邓巡检并辔而行,随后是陈仇敖五人,个个骠马铁甲,系着厚实的羊毛斗篷,锐气非常。

看他们骑着马,身下的马匹打着响鼻,喷着浓浓的白气,马鞍边挂着盾牌,那种气势,那种极难得一见的铁盔铁甲寒光,各民壮见之都是吸了一口冷气,个个目光看来,都是讨好畏惧。

而此时杨河剿灭铜山匪的威名早传遍睢宁城,城内官民,无不震动,这些班头民壮又都是消息灵通之人,知道杨河此次前来县城,却是官服告身下来。

从今日起,这位杨相公,不,杨大人,正式成为睢宁城第六个朝廷命官。

这些民壮可在百姓面前狐假虎威,真实身份只是贱民,不论地位还是实力,都与杨河天差地远。

所以见之,更加他此行一色铁甲骑卒,个个都被震住,点头哈腰就成为他们本能。

杨河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邓巡检笑道:“原来是郑班头,今日你当班?”

那郑班头见杨河不理,也不尴尬,只觉这是官员体统作派,他看向邓巡检,笑道:“原来是邓大人,陪杨大人前来县城?”

杨河道:“老陈,给这些班头民壮年节的红包。”

陈仇敖应了一声,从马鞍边褡裢中抓出一些包了红纸的碎银,冷声道:“过来,我家相公赏你们。”

郑班头等人过来欢天喜地接过红包,个个忙不迭的道:“谢大人赏。”

杨河淡淡看着,心中则在想:“若流寇犯城,这些民壮全部都要撤换,至少不能让他们守门。”

“狗官……”

赏过这些守门的民壮,杨河正要进圩门,却忽然难民丛中一个满是恨意的声音传来。

杨河猛的回过头去,那边趴满一地磕头如捣蒜的人,却不知谁在骂。

杨河皱起眉头,陈仇敖双目利如鸷鹰,就在人丛中扫视,还有四个护卫,也是愤怒的一下按住长刀。

邓巡检张了张嘴,那郑班头脸色阴森下来,他阴恻恻道:“是谁在骂?”

他腰刀在手中舞动一下,铁锁哗的抽出来,就要迈步往那边走去。

难民丛中传出几声啼哭,却是有人吓得哭出来。

杨河皱眉看了一阵,最后张嘴道:“罢了。”

策动马匹,进入圩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