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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的院落,早已布成了一密不漏风的铁桶。无论沈青梧往哪个方向奔,寒夜中都有锋芒与利刃等着她。

当下方铃铛声沙沙作响时,沈青梧捕捉到空气中的瞬间凝滞,危险从后袭来。她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使眼看能奔到安全地,她仍半途悬空猛地旋身大转。

一只箭从后方树间刺出,直直从她脸颊旁擦过。

沈青梧耳畔几绺乌发落下,她伏在屋顶,听到四方脚步声,听到长林的厉声:“有刺客,保护郎君——”

沈青梧目如秋霜,心跳都不因此加速一瞬。

这明显是一处针对她布置的陷阱。暗器来自四面八方,她不畏战,唯一懊恼的是,她腾不出手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沈青梧腾身躲开从斜后方飞来的薄刃,拧身间,一把匕首从她袖中窜出,扎向那上空罩来的密网。

侍卫向此方天地涌来,长林首当其冲,拔刀而上:“小贼竟敢刺杀郎君,呃——”

他僵住身,瞪直眼。

这双清而寡的眼睛,常年冷淡的脸色,修颀的身形与充满凶悍的气势……微乱的发丝贴着娘子的面颊,长林尚在目瞪口呆,沈青梧已毫不犹豫地向他袭来,一掌推得他在半空中向后飞去。

更多的卫士们包围向沈青梧,众人高喝:“束手就擒!”

被掀翻倒地、扑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长林发出一声欲言又止的疾呼:“郎君!”

他回头,看到幽静寒夜,杏衣袍飞的张行简从屋中走出,手中握着一只狼毫,狼毫上的墨迹未干。

张行简乌黑的眼睛宛如落在清水中的琉璃,一重灯笼晕光落在他身上。他正凝视着那与他院中卫士大战三百回合的某娘子。

长林从地上爬起,再次迎向那沈青梧。

他知道他不用多说,郎君已经认出了夜闯此院的人是谁。郎君没有吭气,自然是要继续活捉。

可怜的沈二娘子……怎就落到他们郎君手中呢?

张行简静静看着院中与人打斗的沈青梧。

动作凌厉,身手迅疾,除了没来得及蒙住脸掩饰身份,沈青梧打的没什么失误。可是任由她再厉害,这院中的机关暗器实在太多了,她提防来自四面八方的兵刃时,武袍“簌簌”,被扎了好几道口子。

若不是她当真武艺高强,她必然要交代于此。

激烈打斗中,长林再一次落到张行简身后,轻声询问:“郎君……”

——是否要启动下一重机关,好困住沈青梧呢?

张行简没说话,长林抬头观察郎君,他从张行简面上捕捉到了几丝犹豫。

长林惊讶万分:他家心狠手辣的三郎,还有犹豫的时候?

因为什么犹豫?

沈青梧吗?

长林有些为沈青梧高兴,只要郎君不下令开启真正凶猛的机关,沈青梧就不至于受伤。长林想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沈二娘子怎可能刺杀郎君?

帝姬设宴那夜发生的事,沈二娘子难道不打算和郎君谈一谈吗?

张行简在幽暗中目不转睛地盯着被众人逼得步步后退的沈青梧。

他确实有些犹豫。

张行简手中握着的狼毫笔墨未干,这支笔提醒着书桌上那个“无”字,也提醒着他记住沈青梧身上的那块玉佩。

她与他那本应亡故的兄长有些关系。

他若此时伤了她,他如何寻找真相?

可他若不伤她,岂不是在鼓励她喜欢他?

他得想个法子,既能小小教训沈青梧的过分自由,又能让沈青梧明白他对她的“容忍”。

张行简闭上眼,轻轻吐口气:府中一直偷偷窥探他的人,不是刺客,不是细作,竟是沈青梧……

张行简本应思考如何从沈青梧身上获取张容的信息,但他偏偏大脑空白一瞬,想着一些与此时此刻不太相干的事。

他想到帝姬宴上那足够亲昵缠绵的吻,也想到三年前夜雨中沈青梧一刀刺中他时眼中的迷惘,他还想到在很多次的梦境中,飘飞黄叶中骑马走远、头也不回的少女。

张行简在心中默念:沈青梧,你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吗?既然发了誓与我永不相干,现在这样,你是不甘心,还是不死心?

可你看上去,连什么叫“情”,都不太懂。

“郎君——”长林抬高的严厉急呼声,让张行简睫毛轻轻一颤。

他抬起面,下一刻,看到一个黑影向他飞扑而来——

张行简眼前一黑,下一刻,略微熟悉的带着寒意的气息扑向他。他的脖颈被人从后掐住,沈青梧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莫动!再敢上前,我杀了他。”

卫士们踟蹰。

长林气怒:“沈青梧你敢!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你不如留下来说清楚为什么夜探张家——”

他见到张行简垂着眼,唇角噙着一抹笑。

郎君身后的娘子腕力从来不轻,手将他脖颈勒出一道红痕,张行简看上去却在走神,非常的心不在焉。

长林:“……”

郎君你快被沈青梧掐死了……

张行简睫毛浓长,沈青梧从后方看到他乌黑长睫,雪白侧脸。她微微出神,心中浮上一重说不清的麻意。

她听到张行简轻声:“你一直这样不修边幅吗?”

他垂头看到的,是她破了洞的衣襟,散在衣袖上的几绺乱发,以及……她露出的手臂上的一道修长红痕。

那是几日前,帝姬府宴的堆满杂物的仓库中,他的匕首在她手臂上划出来的。当时流了不少血的娘子,事后连包扎一下都不曾,疤痕被张行简再次捕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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