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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徐太后的喟叹声,蔺君澜依然不太放在心上。

徐太后对之前蔺君澜与杨可晴的相遇有所耳闻。她也知道,女儿和外孙女儿之间的隔阂。

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徐太后说道:“待到自己的孩子一日日与自己愈发不亲近起来,你后悔却也晚了。”

蔺君澜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来,“后悔?莫不是她长大了,就能不认我这个生她养她的母亲了么!”

徐太后听她这话,就知道她还没开窍。这事儿哪里是认或者不认就能解决的?

看蔺君澜起身要走,徐太后就也没有多加拦阻。只唤了单嬷嬷来,吩咐道:“你去寺中的厨房看一看,问问那些师傅们这些斋菜是怎么做的,可有什么诀窍,怎的就那么好吃。”

单嬷嬷应了声是。

蔺君澜看徐太后吩咐的那么详细,可见是真心想要弄清楚个中缘由的,奇道:“娘你打算学了回去做?”

也不怪她好奇与多心。徐太后在宫里过了那么多年,御膳房里几个老御厨早就摸清了她爱吃的口味,她也爱吃他们做的东西。换一种未必就有那么喜欢。往常的时候在山明寺吃了那么多回,都没见徐太后对这里的斋菜抱有什么好奇心。如今斋菜味道不变,徐太后却突然做了这样的吩咐,当真有些蹊跷。

徐太后刚才和蔺君澜说了那么多她都不放在心上,这一次她也懒得多解释了,只道:“槿儿近日来胃口不好。刚才晌午的时候我看她斋菜倒是吃了不少,就想着问了来回去给她做。”

蔺君澜没料到徐太后居然关心元槿到了这个程度。刚才她吃的多吃的少太后许是都没有留意,没料到到了元槿那里后,竟然变成了万分的关注。

蔺君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娘你这样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孩子母亲?”

徐太后看她这样针对元槿,亦是有些厌烦,“是为了谁又有什么关系?左右都是一家人了,计较那么多作甚?”

其实徐太后这般想的通,还有一个缘故。

先帝的时候,蔺君泓的时候,后宫妃嫔众多,勾心斗角不断。

偏偏到了蔺君泓这里,帝后二人一心一意,没有那么多糟心事。

先皇和蔺君淙的妃嫔们都已经去了通德寺,皇太后又已经出了事。没有那么多乌烟瘴气,宫里的整个氛围都不一样了。

徐太后过的舒坦,不用再多想那么多的算计和衡量,长久下来,心境也宽广了些。

蔺君澜看着徐太后平和的面色,轻嗤道:“一家人。好似就只有我和你们不是一家人似的。”

“不是一家人,你当你还能好好活到现在?!”徐太后也火了,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当年的那些事情就罢了。且说说阿泓登基后。他那么果断的一个人,那么的护着槿儿,你犯了那么大的错,他也只是将你一直关着而已,没动你性命。槿儿差点命都没了,你还想怎样!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再多亲情也消磨没了!”

“你当我想伤害邹元槿?”说到这个,蔺君澜的眼圈儿也有些发涩,“若不是为了可晴,我犯得着冒着阿泓生气的危险,来算计她吗?”

听了她这话,徐太后的脸色柔和了点。

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心里还是挂念着的。

沉吟半晌后,徐太后让人拿来了个手钏,“这样吧。你把这个拿去送给可晴,就说你给她准备的。那孩子是个心宽的。她看你惦记着她,自然就对你好了。”

这金手钏上嵌了珊瑚珠,漂亮又可爱,很适合那个年龄的小姑娘佩戴。

蔺君澜磨磨蹭蹭的将手钏拿了过来,低头不语。

徐太后有心让她自己想清楚,就出了门去看荷塘看花,没有再和蔺君澜待在一处。

不多久,蔺君澜出了院子。

她本要往杨可晴那里去。来回兜了好几圈后,终是脚下一转,去了元槿的院子。

元槿此时并不在屋内。

她正在方丈大师这里,与他一起品茗。

方丈大师喜欢的茶和元槿略有不同。

元槿喜欢口味清淡一些的,方丈大师这边的茶要浓郁一些。不过,初时泡的几杯是苦的,后面两倍却有些回甘。

元槿不由得多喝了几盏。

方丈大师笑了笑。待到元槿将要离去的时候,他拿出了两个开过光的玉坠赠与她。这玉坠通体润白通透,十分漂亮。

见元槿看的目不转睛,大师笑问道:“女施主准备将这两物如何用?”

元槿思量了下,说道:“打上络子做腰坠。一个保人平安,一个保人康健。”

她是想着,一个给蔺君泓,让他平平安安的。一个给蔺时谦,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方丈大师摇了摇头:“是送给你和他的。”说着,指了指元槿小腹。

元槿诧异。

因为经过这一会儿和方丈大师的相处后,她发现了大师的一个特点。说什么都是半拉,从来不点透点明。似是这样直截了当的连东西送给谁都特意说明,还真是难得。

方丈大师道了声佛号,“有人为你们二人担忧,牵挂不已。这坠子你们往后带着,应当能安了他的心。”

元槿有些了然,想必蔺君泓短笺上所说内容与她和孩子有关系。

她也不再追问,工整行了个礼,这便和大师道了别。

感念大师和蔺君泓的一片心意,元槿将这两个坠子好生搁了起来,放在怀中亲自收好。

她满怀欣喜的往回行去,还没到院子,便看到有小宫女在不远处四处张望。看到她后,小宫女欣喜不已,迎了过来,而后将蔺君澜在等她的事情说了。

元槿心下有了准备。待到进院子瞧见蔺君澜时,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相待。

两人本就不对付。每次见面,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元槿没打算请蔺君澜进屋。她可还记得这位不是个脾气好的,若是火气上来,少不得屋里要碎了什么物什。倒不如在院子里的好。就算蔺君澜去砸、去摔,这些石桌子石椅子也不怕。

“你来了。”没了长公主的封号,元槿对着蔺君澜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为好,就这样淡淡的说了一句。

蔺君澜和元槿也没什么话好说,就将手钏搁在桌上,往前推了推,而后低声说道::“对不住。上一次。”

虽然是干巴巴的一句,不过元槿终究是听明白了。

她甚是愕然。

蔺君澜竟然为了上次宴席上下药的事情而道歉?

元槿有些不敢置信,奇道:“你……在和我说?”

看到她那不相信的模样,蔺君澜冷哼一声,扬着下巴道:“不和你说那会是和谁说?”

第一次开口,是最艰难的。几句话下来,她到底是放松了许多,别开脸去,较为顺畅的说道:“那次我做的不妥。是我对不住你。”

元槿这便笑了。

蔺君澜半晌没听到她说话,只当她是还介意那事儿,不由得眼神发沉,暗暗讥讽地扯了下唇角。

她本也不是真心实意来道歉。不过是看徐太后把元槿夸得跟朵花似的,所以想试一试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

如今没听到元槿的回答,蔺君澜就抬起了头准备多说点什么驳她一驳。

哪知道一抬眼就看到眼前之人的笑容。

虽然很淡,很浅,但很真诚。

这对在宫中长大、看惯了勾心斗角的蔺君澜来说,心里还是有点触动的。毕竟她刚才暗自腹诽了许久,没料到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蔺君澜心里有些不自在,转身就要走。

元槿开口叫住了她。

蔺君澜停住步子,不耐烦的道:“又是怎么了?”

元槿被她这语气给气笑了,“我不过看你嘴唇发干,所以想请你喝杯茶而已。”

蔺君澜和元槿一直不对付,到了元槿这边的院子后,又是一副爱答不理趾高气昂的模样。元槿这边的人到底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见蔺君澜对皇后不敬,自然也懒得搭理她。坐了这许久,竟是连杯茶都没给她。

现在已经到了暑天。元槿瞧着她口唇发干,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缘由。若是平常,她也是懒得管蔺君澜的。不过如今蔺君澜主动送东西给她,当先低了头认错,她就也顾及对方了一下。

蔺君澜再看了元槿一眼,硬邦邦说了句“不必”,这便转身而去。

她既是想要离开,元槿就也没有多去理会,并不挽留。

毕竟蔺君澜只是轻飘飘说了句道歉的话,也不知她心里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么想的。

单嬷嬷刚要将石桌上的手钏收起来,徐太后带着单嬷嬷来了元槿这里。

还没开口说起来意,徐太后一眼看到了那手钏,不禁问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元槿就细问缘由。

听了徐太后的话,元槿当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她哪里知道蔺君澜送她的东西竟是太后让蔺君澜给杨可晴的?

不过回想一下,蔺君澜确实道了歉,然后道歉的时候把东西放到她这里,并未说是送她的。

说不准是蔺君澜自己不好意思送给杨可晴,所以托她转交?

莫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回,竟以为东西是蔺君澜送给她的?

元槿也不知个中情由。想必问了蔺君澜也是白问。

左右得了蔺君澜的一句道歉更为重要些。这些首饰之类,她并不缺少。只是这东西事关徐太后和蔺君澜母女俩,元槿不打算自作主张处理此物,就问了徐太后的意思。

徐太后想了想,唤了单嬷嬷过来,让单嬷嬷把东西给杨可晴送去,又道:“只交给姚先生就好。说是可晴母亲送的。”

若是单嬷嬷亲自给杨可晴,杨可晴肯定要怀疑,为什么蔺君澜给她东西反倒是元槿的人送去的。若是姚先生转交,便没了这个顾虑。

单嬷嬷走后,元槿这便和徐太后说起了旁的。

不多时,有小沙弥来禀,说是邹家的少爷们来了。

元槿欣喜不已。本想亲自去迎,无奈身子发沉,着实不能随意乱走,只能耐着性子在院子里候着。

过了好半晌,依然没有熟悉的人影出现。

元槿有些急了,不时的遣了人过去探问。

孟嬷嬷看她不住起身向外张望,有些着急,赶忙过去扶住了她,说道:“娘娘不要着急。若是舅爷看到娘娘这样子,反倒要担心起来。”

元槿笑道:“哪就那么娇气了?”不过,这焦急了好半晌,有些出汗。因为是在孕中,吃不得凉食和冰镇的食物,降暑只能靠着屋里的冰块。她生怕再热下去过了暑气影响到孩子,到底是耐着性子坐下了。

邹元钧进来的时候,入眼便是元槿百无聊赖的模样。他也不让外头人通禀,大跨着步子进了屋。当头就要见礼,被元槿让孟嬷嬷一把扶住了。

“旁人也就罢了,哥哥也要与我客气么?”元槿笑问道。

邹元钧了解元槿的脾气,见她如此说,又看屋里除了元槿外,只孟嬷嬷连带着往日元槿身边的三个丫鬟,邹元钧就没太过拘礼,在离元槿几尺外的地方坐下了。

邹元钧来了后,这边倒是无甚太多相熟之人。所幸的是贺重凌也在,两人就摆起了棋局,无事可做的时候权当打发时间。

元槿不愿和徐太后还有蔺君澜处在一处。杨可晴又是要时常跟着姚先生学习。元槿乐得跟哥哥还有贺重凌在一处待着。

两人一个棋路沉稳暗藏机锋,一个尖锐凌厉好不退缩,一来一回的,倒是不分上下,各有胜负。

初时元槿看得有趣,到了后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邹元钧说道:“若是身子乏了不若去歇一歇。”

元槿就笑,“邹大爷不说自己棋下的不好让看的人无趣,反倒要说我身子不好来了。”

元槿在家里的时候就惯爱“欺负”哥哥们。邹元钧都已经习惯了她这般样子。恰好一局结束,他索性站起身来将位置让出,“不若你玩一会儿吧。”他说着,朝贺重凌望过去,“想必贺大人不会介意的。”

邹元钧印象里元槿和贺重凌颇为熟稔。在太平镇的时候便是如此。

贺重凌淡淡一笑,并未多说,气定神闲的将棋子收好,将其中一盒给了元槿。

元槿知晓邹元钧是看出了她的无聊所以如此。也不推辞,接过盒子从中拈起一子放了上去。

棋子莹白坚硬,夹在纤细白皙的指尖,衬得手指更加娇嫩柔滑。

贺重凌目光盯着白字定定的看了会儿,待到它落到了棋盘上,方才挪开视线。

两人你来我往了好半晌,最终是个和局。

邹元钧看了看贺重凌,又看元槿,呵的一声轻笑,低声道:“贺大人就算是让人,也是让的极有风度。”乍看之下,竟然瞧不出哪里开始让的。

贺重凌笑道:“娘娘棋艺好。”

元槿连连摆手,“哥哥面前你就不用帮我说好话了。”她哂然笑道:“与他对战过好些回。我那点水平,哥哥一清二楚。”

贺重凌便淡淡的点了下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慢慢的将棋子收起。

几局下来,邹元钧看的有些发困。

任谁对着个四平八稳每次都和局的棋战都会提不起精神。

邹元钧索性拿了本经书到树下去看。

元槿扬声叫他,他也不肯再过来,晃了晃手中之物,说道:“这个更好。”

这明显是说她下棋还不如经文有意思。

元槿甚是受打击,脸色苦哈哈的很是颓丧。

贺重凌却笑,垂眸看着楠木棋盘,望着上面的纵横线,说道:“这不正好?娘娘若是有事问我,倒是方便了。”

元槿回身过来,朝他望了一眼。面上的沮丧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她就落了一子到棋盘上,又伸出手指朝着白字划拉了一下,圈了三个子出来。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旁人不会留意到。贺重凌却看见了。

他抬眸望了下,紧接着跟了个子落下。

元槿奇道:“你这没放对地方吧。”说着就要挪动他的黑子,“难道不知道?”

说那最后一句的时候,元槿正巧在往前伸手。她又快速划了一道线,将六个黑子给划拉了过去。

六,陆也。

元槿分明是问陆家知道不知道。

贺重凌眼含笑意,口气却很是严肃,“你觉得可能会不知道吗?”说着,他挪动了下自己先前搁着的黑子,放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这样的话,才对。”

元槿心里发凉。

蔺松华早前已经被陆家接了去。这倒也是。一个孩子被人带走,家里大人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陆家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传出任何的消息。

这就是在帮三皇子遮掩了。

“落子无悔。贺大人你这可是算输了。”元槿抿了抿鬓发,望了眼枝叶不动的树木,说道:“天气这样热,我看不如明日就回去。若是过了暑气,可是不妙。”

贺重凌顺口接了几句,两人又将这一局对战完,就将棋盘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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