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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少宁说着,看看到了玲珑换药的时间,就打算拿了药给她换上。谁知东西刚刚准备好,正要动手帮忙,门吱嘎一声打开。

回头一瞧,哦,原来是北镇抚使大人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了。

郜世修一直惦记着这事,掐着点儿到的这里。

他拿过药,说了句“我来”。净过手后,坐到玲珑身边,小心地把她的手放到旁边矮几上,动作轻柔地给她拆绷带,上药,换新绷带。

想他自小习武,动作和力度都能把控很好,不会弄疼她。

别人来做,他不放心。

穆少宁摸摸鼻子,想说自己也是习武的,能够做好。但看七爷态度坚决,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抬头看了会儿天花板,穆少宁猛地拊掌大笑,“玲珑,我给你煮面吃吧?”

玲珑最近在郜世修的“威逼利诱”之下,每顿都吃得很饱,不饿,闻言就想拒绝。

可郜世修替她直接做了回答:“可以。”

穆少宁开开心心地出屋去了。

等穆少宁离开后,玲珑眼巴巴地看着郜世修,很小声地说:“我吃不下怎么办。”

郜世修抬眼看了看她。没吭声。

不过,等到面端上来后,玲珑就知道了答案。

把穆少宁赶出屋子,郜世修帮忙把那一小碗面给吃了。而且,没和穆少宁说是谁吃的。

玲珑心想,八成是七爷他自己饿了吧,所以坑穆少爷一碗面。

郜世修却是看着面碗若有所思。

后来的日子里,不论是在王老先生那儿,还是在从成都府到京城路上住客栈的时候,郜世修每天都会让穆少宁给玲珑煮一碗面。

穆少宁从来不抱怨,每次都乐呵呵地去煮面。没多久,热气腾腾地端过来。

眼看着那面从清汤寡水到后来带了点葱花,再后面还能加鸡蛋了,郜世修终是轻轻颔首。

临进京的前一天晚上,等玲珑睡着了,郜世修把穆少宁叫到屋子里,问:“你当真想让玲珑跟你去怀宁侯府?”

穆少宁在把玲珑带出抚育堂后,就命人快马加鞭送信给怀宁侯府,说起这个小姑娘的事儿,希望家里人能同意他把人带回去。

这件事,自打汇合后,他就告诉了郜世修。

七爷当时并没表态,不答应,也不反对。

前几天收到了家中回信,已经同意。自那时候起,穆少宁就一直明里暗里地磨郜世修,想让他松口。

毕竟人是七爷救的。没七爷的首肯,他哪能随意把人带走?

可是郜世修一直不予理睬。

穆少宁也没辙。

如今郜世修主动提起来这事儿,穆少宁心里一阵欢喜,又一阵忐忑,“七爷,您的意思是……”

“看你待她还算是有几分真心实意。”郜世修道:“那便把她交给你。”顿了顿,想小丫头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遂轻叹着道:“希望你和侯府的人能够善待她。”

定国公府的情况有些复杂。相较起来,倒是怀宁侯府更适合孩子的成长。先让小姑娘过去,到时候他再抽空去趟穆家,把玲珑的事情和侯爷谈一谈,亲自把她托付给他,应该不成问题。

惊喜来得太快,穆少宁嗷地一声哈哈大笑。

笑完后,看七爷正神色冷淡地望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灰溜溜地跑了出来。

路过小姑娘的屋子,穆少宁想进去看看,斟酌了下,还是别在这个紧要关头惹怒七爷,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里。

·

翌日启程之前,玲珑一直跟在郜世修身边。郜世修没把这事儿告诉她,穆少宁就也憋得抓耳挠腮的暂时没提。

入了城门后,临分别前,一行人到了街边安静处。

郜世修对穆少宁作了一番叮嘱,又说:“许久不曾见敬泽兄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穆少宁顺口道:“祖父也很记挂七爷。到时候七爷提前说声,祖父一定会让人备好酒菜等着您的。”

飞翎卫们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没什么异常。

玲珑却是从这话里头估摸出点味儿来,惊奇地睁大了眼问穆少宁:“难道说,你要喊七爷一声‘叔祖父’?”

穆少宁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深觉被个小姑娘给看扁了,气呼呼地去揪她小辫子。

玲珑的辫子还是郜世修今天给绑的。现在忽然被拽乱,恼得不行。

有心想要气一气穆少宁,她扬起小脸,对着郜世修粲然一笑,甜甜叫道:“七叔叔。”

飞翎卫们憋笑憋得脸通红。

穆少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小姑娘这是借了七爷的辈分来压他呢。登时七窍生烟,上去就要跟她说,你别想了,乖乖当我妹妹吧。

哪知道这时候郜世修突然冒出来一声:“嗯。”

分明就是应了那一句“七叔叔”。

穆少宁呆住了,苦笑,“七爷,您这是——”复又嘀咕,“我可是想认个妹妹回去的。如今这样,可怎么算呢。”

玲珑这才知道自己将要去怀宁侯府的事情,顿时为自己刚才的恶作剧羞愧不已,低着头道:“刚才我是开玩笑呢。”

“你是开玩笑。我却不是。”

郜世修说着,抬手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你放心。往后即便身在侯府,你也是我的人。谁也不能欺负了去。”

此处是蜀中的一个小镇。

出了这里再往西去,地势越来越高。往上走的话,很多成年人都受不住。何况是个八岁多的孩子。

刘桂拿了布巾给他擦脸,“不能走也得走。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寻过来。过了川西也就安全了。”又怕当家的声音太大吵到了车内的小姑娘,她压低声音道:“刚睡下没多久。你轻点儿声。”

王成手顿了顿,把布巾攥在掌心,抬手掀开一点点车帘。

车内,穿着布衣的小姑娘已然阖目酣眠。

她小脸上蹭了好些脏兮兮的泥土,灰扑扑看不清本色。即便在睡梦中,眉心依然紧拧。长长的睫上挂着水珠,显然之前刚刚哭过。不过眼睛周围的泥色遮掩还在,虽颜色淡了点,却没被泪水冲去多少,可见她即便是哭,也十分的小心谨慎。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再看那花布衣,王成心里一阵揪痛,低骂了句:“那些杀千刀的!”狠狠地把布巾摔到地上。

布巾落地便脏。刘桂没有如往常那样唠叨他,而是默默地把它拾了起来,放到马车边角处。又扭过身子,低头不住地擦眼睛。

王成拍了拍她的肩,叹口气,继续赶着马车前行。刘桂没有进车厢,和他并排坐在了前面。

车子驶动以后,睡着的女孩儿慢慢地睁开了眼。一双眸子仿若被连日的细雨润湿,水汪汪的透亮清澈。

行了没多久,马车忽地停下。她挪到前面掀开帘子,轻声问:“到了么?”声音糯糯的很是娇软。

王成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回头笑答:“玲珑醒了啊。还没到,你且等等。”

玲珑轻轻点头,缩回车子里,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坐好。

她现在的名字是玲珑。

可她本不叫玲珑。

成叔桂婶为了救她,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府里顶了她。玲珑留下了,她跟着成叔桂婶一路往西南而来。

也不知那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儿、还有爹爹娘亲哥哥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玲珑眼睛里起了雾气,拼命眨眼把雾气压下,一声不吭地看着马车里铺着的旧棉被。

到了街角,车子突然停住。没有了车轮的吱嘎声,不远处马蹄踏地的声音变得明显清晰起来。

王成做了个“嘘”的噤声手势,独自下车,蹑手蹑脚地转过弯去,探头望着镇中唯一一间酒楼。

一行人次第进入其中。

殿后的是名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相貌清秀身材瘦削。行至酒楼门口时,他脚步停下,眸光锐利地打量四周,片刻后方才迈步而入。

刚才搭眼瞧见他后王成就心中一紧,在他看过来之前急忙缩回身子,堪堪躲过了对方的视线。

倚靠在墙边,粗粗喘气,不一会儿平息了些,王成折转回来。脸色苍白,手指尖都在发抖。

“飞翎卫。”王成声音在颤,“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刘桂闻言神色骤变,稍微定了下心神,“在就在,怕甚?府里的事情不见得和他们有关系。当家的,要不拼一把,直接过去,就当没事儿人似的,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