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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枝枝早早地就起来了,比太阳晚了也就那么一点点。

她坐在石阶上看阿元和金子在秋风中干活,天气越来越冷风越刮越大,他们穿单薄的一件衣衫,却没有半分寒冷之意,繁重的劳动使人浑身发汗。

阿元的麻袴上又破了几个大洞,金子不给他补了,他难为情,活也干不好,一张脸羞红,央求赵枝枝去屋里等:“马上就开饭,一会就好!”

金子脱下草鞋扔他:“羞什么!”

阿元嘟嚷:“我不像你,你故意让好多人看,看光了都不羞!”

金子叉腰笑:“有什么好羞!下次你别吃我拿回来的东西!”

阿元跺脚:“不吃就不吃!”

赵枝枝跑进屋,将昨天夜里剩下的一点汤饼找出来,喂一勺给阿元吃,喂一勺给金子吃,两个人不吵了。

阿元舔着嘴边的汤渍,感慨:“要是能像昨天那天,日日吃三顿就好了!”

平时贵女和他们总共吃两顿,日出一顿,午后一顿,夜里没有吃的,但睡着就不饿了。昨天不一样,昨天他们吃了三顿。中午吃了肉,夜里贵女还让他们煮汤饼,真是个好日子!

金子蹲在角落将竹子削成厕筹,压低嗓音,怕屋里的赵枝枝听见:“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想日日吃三顿?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是贵女的生辰!”

阿元又惊又愧:“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如何?你能拿出黄羊肉还是能拿出蒸白米?”金子揶揄他,“又或者,拿出你以前吃惯的树皮送给她?”

阿元啃过两年树皮,跟了赵枝枝后也养不胖,至今骨瘦如柴,最恨别人说这个。

他气鼓鼓瞪金子,“迟早我会走出这里,而你永远只能做个女奴。”

金子笑得前俯后仰,满身松软的肉都抖起来。

阿元举起斧子一刀劈开木柴。

赵枝枝重新从屋里出来。头发梳好了,乌黑丰泽的长发垂在肩后,用破旧的红发带系好,去年的衣服今年穿短了,下裳露出藕白的脚腕,没有穿袜,穿袜脚就塞不进鞋了。

“去哪?马上就能吃早饭了。”阿元追出去。

赵枝枝跑得比他更快:“我去外面看看。”

阿元着急:“小心被越女逮住吃了!”

赵枝枝:“她睡到中午才起呢!”

赵枝枝径直去了南藤楼。

早上一睁眼,她就迫不及待。等到现在才去,已经很稳重了。

昨日她默默过了自己在这世上的第十五个生日,她没有等到她想吃的东西,也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她本会沮丧地结束这应该令人高兴的好日子。

可就在她为自己伤心的时候,她遇到了比她更伤心的人,一位美丽不可方物,高贵的新美人。

她的伤心失意,在这位可怜的新美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美人都自残割腕了!

虽然她可能想得稍微严重了那么一点点,可是生死之事,谨慎点总没错。

所以她明白了,老天爷让她在南藤楼苦等是有原因的。

如果她昨天见到了赵家人,那她就不会一直在南藤楼等,也就不会遇见那位想要(可能)做傻事的新美人。

赵枝枝为自己短暂的抱怨向老天爷忏悔。夜里睡觉前,她虔诚地向大夏信奉的女娲娘娘以及各诸侯国信奉的各路鬼神许愿,许愿明年生辰能够吃到爹送的樱桃酥,许愿她认识的所有人明年都还活着。

最后一个微小的愿望,她留给了新结识的美人。她希望新美人是故意割腕还是不小心割腕也好,不要像旧庞姬一样,为一时的郁结,落得被主家抛弃的下场就好。

许完这三个愿望,赵枝枝满足地拥着被子进入梦乡。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起来,她心里就蹿出一个全新的期盼,和吃饭等人一样重要的期盼。她要去南藤楼碰碰运气,兴许能遇见那位可怜的新美人。

南藤楼是木头建造的一座楼阁,上下里外全是木头,深沉的枣红色漂亮又脆弱,仿佛风都能吹倒似的。远远看去,就像一位垂垂暮年的红衣老者岣嵝着背,艰难支撑早已残破不缺的身体。

赵枝枝轻车熟路摸进木楼。不合脚的鞋子踩在木地板上,得使劲绷紧小腿才不不会发出很重的吱呀声。各处小室没有门,一块破布垂在门槛上方,就算是门了。

赵枝枝刚入楼,姬稷就察觉了。

他抓起昭明留下的短刀,淡眉下两只深邃的眼如老虎般警觉盯着门边,随时准备将刀刺进闯入者的身体。

然后他听见少女笨重的脚步声和她轻细的呼唤,猫儿叫似的,一声声飘在风里:“美人,美人……”

姬稷绷紧的心蓦地松开。

原来是她。

姬稷听她又唤了好几声,他静静躺了会,忽然伸手在挨榻的墙上拍几下。

墙也是木头做的,“砰砰砰”,仿佛整个小室都被拍得晃了几下。

少女的脚步声更快也更近了:“美人,是你吗?”

姬稷看向门边的破布。

在风中晃来晃去的破布下,一张年轻稚嫩的面庞露出来,小小的脑袋,细白的脖颈,温润黑亮的眼睛弯弯笑起。

她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轻盈似羽:“原来真是你。”

姬稷翻身朝里。

赵枝枝礼貌地脱鞋,站在门边知会一声:“我进来了。”

木墙只开了一扇方正的小窗,拮据窘迫刚好只够一点点阳光照亮矮榻。朦胧的日光泄在榻上,姬稷被笼在稀薄的光里,他侧枕身体,双腿必须蜷缩,才能让矮榻容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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