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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国国君齐赴帝台参宴,近百年来头一回。这样的事,前几任夏天子没做到,换成他们殷人做帝天子时,却做到了。

这将是一个开端,殷人征服天下的开端!

众人兴奋不已,纷纷为集宴的歌舞之事出主意。

照惯例,诸侯国齐赴集宴时,皆会在宴上露上一手。有人曾带来数千舞姬,做该地之舞,夺人耳目。亦有人带来稀世乐器,一曲惊人。

人齐聚的时候,少不了较劲,更何况是齐聚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国之君。大家坐在一起,自是处处较劲。

国君们较劲归较劲,帝台的礼数不能失。

“宴上该有殷人的国舞。”有人道。

大家纷纷同意。既是殷人设宴,那就应该有代表殷地风俗的大舞。

季衡:“殷人的国舞应该有,帝台的名舞也不能少,只有这样,才能让世人知道,我殷人虽得了帝台,但并未有骄傲自大之意,从前帝台有的,现在帝台也有。”

有人附和:“季大夫说得对,应该有帝台名舞。”

另有人问:“帝台名舞甚多,该取哪一舞?”

季衡:“自是最能代表帝台的那支舞。”

大家好奇,最能代表帝台的舞?是什么?

忽然有人说出口:“《绿袖》!”

一听《绿袖》,众人恍然:“对对对,就是《绿袖》!”

说起此舞,众人皆心生向往。就连平时不爱歌舞的人,亦忍不住加入这场讨论中。

《绿袖》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任夏天子帝师周南子一舞绝响,《绿袖》也随之成为帝台的象征之一。

有人小声道:“《绿袖》虽有名,但能舞好《绿袖》之人,世间罕有。”

季衡:“虽然罕有,但并非没有,太子殿下的赵姬就是其中之一。”

众人齐齐看向姬稷。

姬稷面容冷淡,一言不发,任由众人视线灼灼,他一概不理。

季衡从座案后走出,对姬稷一揖礼:“殿下,可否让赵姬于集宴之上做一支《绿袖》?”

姬稷想到前不久季衡在他面前感叹过的话。

——“入帝台三年,帝台繁华悉数尝遍,唯独帝台《绿袖》,无缘得见,真是可惜。”

当时他全当季衡放屁,假装没听见,不成想,季衡竟然又重提此事,而且还打着年底集宴的幌子。虽然,季衡引出《绿袖》之前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帝台新旧之象,确实应该全部展出来,殷舞应该有,帝台的名舞也该有。

姬稷迟迟未曾回应,大室静得让人心惊。

季衡也不着急,笑呵呵站在姬稷座案之前,仍是双手合揖的姿势。

许久,姬稷启唇:“季大夫是为了诸侯国国君,还是为了自己看舞?”

季衡:“是为了昭显殷王室的恩威。”

姬稷:“若是季大夫愿意做殷地鼓舞,孤就让赵姬做《绿袖》。”

季衡一顿,继而爽快应下:“好。”

姬稷:“……”

季衡双袖一挥,做了个抖肩的姿势,矮胖的身材虽然略显臃肿,但手脚十分灵活,原地旋转一圈,双脚踢踏几下,甚是欢快。

众人:“好!季公舞得好!”

季衡洋洋得意,捋了捋胡子,对姬稷笑道:“就这么定了,臣在集宴上做鼓舞,赵姬做《绿袖》。”

姬稷骑虎难下,只好闷声应下:“行。”

夜晚姬稷回云泽台,用夜食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和赵枝枝说起年底集宴的事。

“集宴设在帝台城外,各国的行辕已经设好,就等着各国君赴宴了。”

赵枝枝一边皱着小脸苦哈哈啃青菜,一边问:“是不是会有很多人来?”

“对,会有很多很多人来。”姬稷将她推远的青菜陶碗重新推回去,“再吃两口。”

赵枝枝只好继续吃两口青菜,眼神飘到烤肉上:“到时候肯定很热闹。”

烤肉刚从火上取下来,烫得很,为了不让赵枝枝烫到嘴,姬稷夹一块烤肉,吹了好几下,才递到她唇边:“那么多人凑在一起,想不热闹都难。”

赵枝枝满足地吃着烤肉,眼睛笑起来,问:“国君们吃的宴席,会比寻常的宴席更好吃吗?”

姬稷正好看过宴席上的吃食册子,将他记得的吃食名都告诉赵枝枝。

这样的细事,本来无需他操心,只因他自己要出席,所以那天吃什么,就变得尤为重要了。他可不想让自己饿肚子。集宴呈上的吃食,有一半是按他的口味挑选。

赵枝枝听完,发出羡慕的喟叹:“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姬稷又夹一块肉给她:“你想吃吗?”

赵枝枝以为他问的是烤肉,一张嘴咬住:“想。”

姬稷松口气。若是赵姬赴宴,宴上有美味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或许赵姬不会那么害怕。

姬稷决定,明天就让人改动集宴的吃食册子,除那几道必须呈上的大食外,其余食物将赵枝枝的口味重新挑选一遍。反正集宴只是个形式,无论呈上什么食物,有人爱吃就会有人不爱吃,既然如此,不如做赵姬爱吃的吃食,至于其他人,他们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一顿夜食吃完后,赵枝枝满嘴油光,姬稷也是满嘴油光,两个人瘫在软席上,长吁一口气。

好饱。

赵枝枝摸摸自己的肚子,第一百零八遍感慨烤肉真好吃,她爱烤肉。

被烤肉迷了心智的赵枝枝完全不记得自己前不久深爱着渍牛肉。而在渍牛肉之前,她深爱着黄羊肉。

赵枝枝已经开始盼下一顿烤肉了,明天中午她还要吃!

沉迷烤肉的赵枝枝正发着呆,忽然听见耳边太子的声音落下来:“要不要去外面走一走消消食?”

窗外风声大作,寒冬凛冽。

赵枝枝果断拒绝,背过身小声嘟嚷:“不要。”

姬稷早猜到她不要,她说了不要,他才好往下说:“躺着容易积食,总要做些什么消消食。”

赵枝枝想了想,而后翻身骑过去。屋里温暖似春,酒足饭饱过后的赵枝枝,嫩白面颊透出晕晕酣红,她低眼看着姬稷,诚挚地响应他:“殿下,来消食。”

姬稷喉头微耸,双手不自觉伸过去,才刚碰到立刻收回,维持最后一丝理智,哑着嗓子道:“赵姬多久没跳舞了?”

赵枝枝一愣,掰着手指数:“有三个月没跳了。”

姬稷:“只有三个月吗?孤怎么记得,上次你跳舞给孤看,是去年冬天?”

赵枝枝:“那之后,虽然没有跳给殿下看,但跳给别人看了!”

姬稷瓮声瓮气:“跳给别人看了?跳给谁看?”

老实人赵枝枝:“建章宫的小童,奴随,寺人,都看了。”

姬稷心中一口闷气升起又消散,因为他还来不及气,赵姬便伏了下去。

姬稷两眼瞪直,仍不忘酸溜溜地问:“赵姬为何要跳舞给他们看?”

赵枝枝声音含糊不清:“没有为什么,想跳就跳了,正好跳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所以就看到了。”

姬稷:“那孤也要看。”

赵枝枝抬头:“好,我现在就跳给殿下看。”

姬稷看看自己,又看看已经从他身上窜开的赵枝枝,他想让她回来继续,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赵姬已经摆出跳舞的架势。

姬稷天人交战,最后极其无奈坐起来,怏怏地看着前方的赵枝枝,一边看一边拿过巾帕擦自己。

赵姬没擦嘴,都是油。

姬稷看赵枝枝跳舞,看着看着,眼睛重新亮起来。

真好看。

赵姬原就美丽动人,跳起舞来,更加美丽动人。

吃饱后的赵枝枝跳起舞来,不如平时灵动,但她并未气馁。跳不好没事,下次会跳得更好。

更何况,无论她怎么跳,殿下都会说好看。殿下说好看,那就行了。

跳完舞的赵枝枝回到姬稷身边,坐姿端正,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等着姬稷说好看。

等啊等,没等到他的夸赞,等来了他的问话:“赵姬愿意在集宴上舞《绿袖》吗?”

赵枝枝惊愣,在集宴上作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跳《绿袖》?

姬稷刚想说,不去没事。他不想让赵姬害怕,更不想逼赵姬去赴宴。

至于季衡那边,他自会周旋。

宽慰的话尚未出口,姬稷听到赵枝枝声音软乎乎,她道:“赵姬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