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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耳边贴着他的呼吸,低沉缓慢,令窈浑身一阵酥麻,耳朵痒得很:“我才不要巴豆,他吓我,我定要吓回去。”

郑嘉和认真替她出法子:“扮鬼?”

令窈起身,与郑嘉和保持距离:“可以试试。”

她说完话,跑进里屋,郑嘉和以为她怎么了,唤:“卿卿?”

令窈从帘后露出鹅蛋小脸,手里多出一盒盛玉耳勺的黄花梨木盒:“耳朵痒,我想让鬓鸦替我采耳,哥哥在屋里等我,我待会再过来。”

郑嘉和推着轮椅过去:“我来罢。”

令窈有所犹豫,最终还是将木盒递了过去:“那就有劳兄长。”

这天申时过后,令窈没再出过屋子。

她坐在短杌上,大半身子都贴在郑嘉和腿间,眼睛阖起,享受郑嘉和替她掏耳朵的乐趣。

郑嘉和的耐心温柔令她昏昏欲睡。

她嗅着郑嘉和身上的兰香,听着他绵长的气息声,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酥软的困意。

她伏在他身上睡了不知多久,连他将她抱上床榻,替她脱靴摘钗掖好被角,也浑然不知。

这一夜令窈并未做噩梦,即便饿着肚子进入梦乡,从下午睡至半夜,梦里也都是好山好水。

她梦见自己前世十六岁时同郑嘉和出游,郑嘉和摊开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指着画中群峦烟波问她:“你想不想看遍天下山河?”

他那时已经好全,一双长腿健步如飞,她搭了他的背攀上去,坏心思地箍紧他脖颈,不屑一顾地问:“和谁?和你这个病秧子吗?”

郑嘉和说:“对,和我这个病秧子。”

她又高兴又生气,揪了他的耳朵喊:“你以为你是谁。”

郑嘉和只是笑,背着她往前奔得那样快,他的声音混在风中,听不出情绪起伏:“穆家婚事已退,汴梁你也回不去了,唯有一个临安城任你快活,往后你嫁不出去,只能求我养你一辈子。”

她心高气傲,暗骂他心思叵测,竟敢诅咒她嫁不出去,话狠狠抛出去:“谁要你这个病秧子养,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不会求你。”

郑嘉和回头,小心翼翼问她:“如果我求你呢?”

梦里下起雨来。

有脚步声从远处渐响,谁在唤她:“郡主。”

令窈睡眼惺忪从梦中醒来,鬓鸦担忧的脸放大眼前,见她醒来,她松口气:“醒了就好。”

令窈依稀觉得眼角湿漉漉,伸手去擦,才发现是泪水。

她发懵盯着指间沾上的泪渍,片刻方往周围探,混黑一团,尚未天明。

鬓鸦端茶为她润口:“郡主梦魇,说了许多梦话。”

令窈靠到鬓鸦臂膀中,喝了水,仍未睡清明,问:“我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光嚷了几声病秧子,也不知道是在唤谁。”

令窈没再说话,扯开锦被,让鬓鸦陪她一起睡。

没几日,元清蕊的死讯传遍郑府。

郑嘉辞做事干净利落,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官府的人查看过后,定为山匪作恶。

三老爷伤心大哭,三奶奶在旁安慰,三老爷哭过一场之后,四五日功夫,便将此事抛到脑后,遛鸟听戏,一如从前。因元清蕊与三奶奶之间生的嫌隙也随之消失,三老爷重新出入三奶奶房中。

两人和好如初,人前又恢复恩爱模样。

大老爷念及昔日旧人之恩,和大奶奶商议后,为元清蕊风光大葬,并着人将其尸骨运回西南,入元家祖坟。又赠与元姨娘千两银子,抚她节哀。

元清蕊遇害那日,元姨娘在外采买东西,因此躲过一劫,伤心之余不敢再留在临安,拿了银子便往别处去了。

又过半月,至鸣秋之宴,临安城无人再提城东那桩骇人听闻的案子。

鸣秋之宴这天,郑府嘉字辈令字辈全都动身,赶往郊野围场。

与去年不同,今年令窈没再乘坐公主鸾车出行,而是和府中姊妹共乘马车。

郑令佳笑道:“几个姊妹中,就属令窈个头长得最快。”

郑令玉附和:“是啊,四妹妹都快和我一样高了。”

旁边郑令清不服气:“现在长得快,以后没得长。”

令窈抬手比划,描出郑令清矮了一截的个头,神色夸张:“五妹妹现在不长,以后肯定能长到天上去,到时候我们都得仰着脖子看她。”

姊妹们哄笑。

郑令清气急败坏,想要回击,半天想不出一句话,只好绞着帕子冲令窈说:“像你这样长得快有什么好!”

令窈拉住她手里的帕子往外拽,笑脸盈盈:“像我这样,早早长成婀娜多姿,如花美貌,照镜子都能美一天,好处多着呢,你说是不是,阿姊?”

大家又是一阵笑声。郑令佳笑得肚子疼,将她一双手轻压在胳膊下,不许她再逗郑令清:“卿卿本就生得花容月貌,再长两年,只怕是要倾国倾城。”

令窈接住她话里的打趣,大大方方承认:“对,我便是那诗词里说的佳人难再得。”

马车至围场,郑家姊妹才刚下车,迎面撞见南文英与一众闺阁千金。

大家互相问好,南文英默不作声。

直至郑家姊妹准备入座,南文英忽然喊住令窈,问:“听闻郡主棋艺好,不知是否愿意赏脸,改日与我对弈一局?”

虽是相邀,语气却不善,颇有挑衅之意。

令窈今日心情好,懒得与她计较,笑道:“自然愿意,待我回去后再给南姑娘下帖子。”

说的是下帖子,而非接帖子。谁主谁客,一言点明。

南文英笑:“也是,今日郡主赴我南家的鸣秋之宴,郡主感谢我这个东道主也是情理之中,那便就此说定,我等着郡主的帖子。”

令窈听过就忘,随郑令佳一起往前去。

郑令佳察觉出南文英的不满,好奇问令窈:“你素日里和她并无往来,今日她好似有意给你脸色看,这是为何?”

令窈尚未出声,旁边郑令婉开口:“阿姊有所不知,前阵子南姑娘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二哥日日与四妹妹对弈,南姑娘便托人送了许多礼物给四妹妹,结果四妹妹一样没留,全退了回去。”

郑令婉口吻虽酸涩,但不乏肯定的意思,转过脸看令窈,发怔看了一会,移开视线去寻郑嘉和。

郑令佳为难,不想令窈与人交恶,随便叮嘱两句,没说什么。

不远处郑嘉木走过来,隔着落地纱帘,问令窈今年骑不骑马。令窈自然要骑,托他去报名。

郑嘉木又问:“今年还有马球,你玩吗?”

令窈眼睛发亮:“玩!”

郑嘉木笑:“刚好我也玩,欸,你想与谁一队?”

令窈啧啧两声,摆出不情愿的样子:“勉强和你凑一队。”

郑嘉木嗤笑:“其他的都不要紧,唯独马球赛赛筹的那根千年人参,甚是诱人,四妹妹可得加把劲,别拖我后腿。”

令窈拿果子掷他:“你才是,别连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