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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窈气他没出息:“谁准你开口讲话的?”

南康泽抬手平揖:“郑公子赏的药丸,吃起来比蜜还甜,纵使变哑,我也无怨无悔。”他笑着说:“更何况郑公子菩萨心肠,怎舍得将人毒哑。”

少年这才恍然,她给的不是毒药,而是糖丸,伸手想取她手里的小瓶。

令窈不给他,从小瓶里倒出一颗糖塞进自己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骂:“你这个傻子。”

也不知道是在骂少年还是在骂南康泽。

两人皆赔笑。

南康泽正准备将话说开,忽地身边随从跑进来,急得满头大汗,道:“世子,不好了,郑家的人将这里团团围住,现在郑三郎和郑四郎正往楼上来。”

南康泽始料不及。他万万没想到,郑家的人竟来得如此快。

南康泽皱眉问:“他们报官了吗?是官府的人找过来的吗?”

随从道:“不是官府找来的,是郑家二公子指明要往春居阁来寻人。”

南康泽没有心思顾及郑嘉和如何得知小郡主藏身之处,此刻他只想息事宁人,转身求令窈:“今夜的事,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唯唯一次,好吗?”

堂堂南侯府世子低声下气地央人,卑躬屈膝,只差直接跪到地上求。

令窈感慨,得亏南文英有个好哥哥。

眼见郑家的人就要闯进来,脚步声踏踏,南康泽还想再说些什么,反被令窈拽了衣襟,她一个小姑娘,气势如云,伏到他耳边,笑声顽劣:“我若卖你个面子,你拿什么回报我?”

南康泽毫不犹豫:“但凭吩咐。”

郑嘉辞和郑嘉木踹开屋门时,屋内并未出现他们想象中的哭声与眼泪。

郑嘉木:“大胆狂徒,还不快放了……”话到嘴边,硬生生咽回去,问:“你们在斗茶?”

一张圆形桌,两端坐着南康泽与红袍少年,令窈端起茶杯,俨然一副品茶的悠闲模样,见了郑嘉木等人,故作惊讶:“三哥哥,四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郑嘉木长吁一口气,迈进屋情绪激动:“我还以为你被人掳走了!原来躲这里看人斗茶,大家都要急疯了!尤其是二哥哥,他脸都吓白了。”

南康泽彬彬有礼对郑家兄弟作揖:“两位公子多虑,临安城内向来平安,哪会发生什么掳人的事。”

郑嘉木拍胸口,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余惊未定,没再说什么。

倒是郑嘉辞,一双长眼微敛,若有所思:“南世子怎会出现在此?”

南康泽:“路上巧遇,相约斗茶。”

“哦,是吗?”郑嘉辞没有继续质问,笑着走到令窈身后,抬手轻敲她脑袋,语调玩味:“稚童贪玩,今日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南世子海涵。”

南康泽:“三郎客气。”

令窈捂了脑袋,还没喊疼,郑嘉辞拎起她往外提:“还不快走?”

郑嘉木也说:“快走罢,大家都在等你。”

令窈也准备离开,余光瞥见红袍少年,她同他相识一场,今晚的事连累他,她不能不告而别。

“你们先下去,我随后就来。”

郑嘉辞冷哼一声,转身离开,郑嘉木跟过去:“三哥,你同她置什么气,人找到就好。”

郑嘉辞没搭理。

南康泽心中石头落地,不想久留,随即匆匆离去。大家都走掉了,屋内只剩令窈和少年两人。

她坐到他身旁去,道:“累你受惊,辛苦你陪我顽一场”

少年问:“这里顽完了,我们继续去吃茶吗?”

令窈语气愧疚:“我要回家,不能继续带你去吃茶。”

少年颇为郁闷:“可我才吃半个油蜜蒸饼,你说好要带我吃遍临安城所有酒楼食肆的。”

令窈只好说:“下次。”

“下次你赖账怎么办?况且我这一去,不知道多少年才会重游临安,到时候你肯定忘记我了。”

令窈拿起桌上的鸳鸯花灯,分给他一只:“我们俩个一人一只,下次你来临安,用这个做凭证,就算我忘记你,一看到它,也会立马想起来。”

他始终不曾戳破她的女子身份,即便是刚才她两位哥哥来寻她,也没有点明她是女儿身。他乐得装糊涂,提了灯假装迟疑:“鸳鸯是情投意合之物,你我皆是男子,用这个做信物,似乎不太合适?”

令窈脸一红,伸手就要夺回花灯:“那算了。”

少年不放手,笑道:“我说笑而已,用这个做信物,再合适不过。”他想起什么,试探问她:“你还没看过我的模样,要我取下面具吗?”

令窈先是说好,而后又摇头:“不看也罢。”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她作甚在乎他长什么样?

她惦记外面等她的人,从少年怀中拿回她的玉像面具,拎着灯就往外面跑:“有缘再见。”

少年取面具的动作戛然而止,来不及同她告别,视野中已不见她的身影。

须臾。

他郁闷叹口气,摘掉面具。

少年干净漂亮的脸露出来,浓眉大眼,明亮清澈的眸子,仿佛代表世间一切无忧无虑的美好。而此刻,这份不谙世事的意气风发里多了一抹沮丧。

他喃喃念叨:“怎会连看我一眼都不要?”

郑家的人手车马堵在春居阁前,急着过路的人纷纷抱怨。

令窈一奔到楼下,就被郑令佳抱进怀里,兄弟姊妹围着,除三房兄妹外,其他人皆嘘寒问暖,就连郑令婉也多问了两句。

此地不宜久留,郑令佳连忙让人出发,她指了郑嘉和的马车说:“卿卿,你还没和你二哥哥报平安,正好同他一块坐马车回去罢。”

令窈应下,一股溜走到郑嘉和马车前,刚掀了车帘,郑嘉和便伸出手扶她:“卿卿。”

令窈顺势踩了杌子攀上去:“哥哥。”

她还没坐稳,前面飞南就已驾车往前。

还好郑嘉和抱住她,她才没磕到头,气冲冲地问:“飞南,你会不会驾车!”

飞南最是护主:“郡主同别人斗茶玩乐,可怜我家少爷急得焦头烂额,差点咳得旧病复发。”

令窈一怔,抬眸看郑嘉和。

他惨白的面容略显疲倦,清俊眼睫微微垂下,有意用笑声遮掩咳嗽:“卿卿莫听飞南胡说。”

令窈不忍看他,撇开视线,低声说:“都是我不好。”

郑嘉和握了她的手搭在掌心:“不,是哥哥不好,哥哥没能照看好你。”

令窈倔强揽错:“是我贪玩,让哥哥担心了。”

他不再同她争夺谁对谁错,一只手拨弄她顶上松动的发冠,一只手揽她后背轻拍:“卿卿平安无事便好。”

风吹动车帘,夜色光影浮动,令窈眨着眼往上看,半明半暗中,郑嘉和神色恍惚,仿佛心有余悸。

他如此紧张她,生怕她丢了吗?

令窈侧头靠进郑嘉和怀里,轻声问:“哥哥,倘若今日我不是与人斗茶玩乐,而是真被人掳走……”

郑嘉和的手落下来盖住她的唇:“天涯海角,我都会将卿卿找回来。卿卿不得再说这种话。”

令窈抿抿嘴,耳朵酥酥麻麻。

被郑嘉和关心可真好,他嘴里的漂亮话一句比一句好听,即便不知真假,她也愿意听上万遍。

前世他怎么就不肯同她说上一两句呢?

七夕夜,前半夜欢喜,后半夜惊吓。郑家兄弟姐妹回到府时,家中长辈大多已经歇下。

郑令佳做主,为免令窈挨训,瞒下闯入春居阁寻人的事。

令窈折腾一整夜,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在马车上枕着郑嘉和的腿睡了过去,待回到碧纱馆,更是睡意朦胧,连鬓鸦提及孟铎送东西过来的事都没在意,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已是第二日。

老夫人和大奶奶来探,原来是郑令清跑去老夫人面前告状,说了昨夜春居阁的事。老夫人关心则乱,联想到从前家中姊妹被掳的事,叮嘱令窈两月内不能再私自出府。

令窈送走老夫人和大奶奶,陷入忧郁。

两月不能出府,简直晴天霹雳。

都怪南文英。要不是她,她哪会被禁足?早知道就不做这个好人了。

鬓鸦见令窈闷闷不乐,有意逗她开心,端了瓷钵上前:“郡主,这是昨夜孟先生送来的。”

令窈瓮声瓮气:“是什么?”

鬓鸦让令窈自己揭开瓷盖:“你看了便知道。”

令窈往里一探。

是只小蜘蛛,经过一夜耕耘,结出张又正又圆的网。

民间旧俗,七夕夜抓只蜘蛛拿瓷器盛起来,第二天一早看它结的网,看是否“得巧”。

她都差点忘了,得亏他记得。

瓷钵里的蜘蛛网圆润周正,再没有比这个更得巧的。

令窈面上又高兴起来,鬓鸦笑道:“看来以后郡主的姻缘,定是天作之合。”

令窈笑着不说话,趴在案上看蜘蛛结网。

临安城门口。

一个红袍少年立在墙下,手边一盏鸳鸯花灯。

随行的人浩浩荡荡等在马车旁,无人敢上前劝他。直至城门口出现近侍三七的身影,少年的脸上才有了表情,迫不及待上前问:“事情打听得怎么样?”

三七喘着气,笑道:“打听好了,郑家有五位姑娘。”

少年问:“昨晚同我吃茶的那位排行第几?”

三七蔫了声:“不知道。”

少年皱眉。

三七又道:“但是我打听到这个郑家就是我们大奶奶嘴里常提到的那个郑家,大奶奶同这位郑家大奶奶是姐妹。”

少年惊讶:“是我从未见过面的那位小姨吗?”

三七:“对。算起来,少爷还是这家的表少爷呢。”

少年喜上眉梢,“这样一说,我是她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