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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辰良起身,研墨提笔,白纸黑字将誓言写下,盖上印章,写一份不够,怕她遗失,同样的誓言,写了十份给她。

他捧着十纸承诺,连同穆家小印一起,全递给她。

令窈收起十纸承诺,丢开穆家小印,笑他傻,连小印都敢送人。

她笑完他,想起那十纸承诺,忍不住暗嘲自己稚气。人心哪是一纸承诺能系住的?亏她好意思开口。

转念又想,有总比没有强,求个安慰当个笑话也好。

眼前穆辰良又张着奶狗般的眼珠子呆呆望她,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过来的,指间缠了她一缕乌发。

穆家最尊贵的嫡长子,此时趴在她身边,像奴仆一般任她颐指气使。若是外人知道,只怕要笑穆家教子无方。

令窈伸展身体,将双腿搭他膝边,指了搁在旁边案上的美人拳,吩咐他:“我腿酸。”

“欸。”

他拿起美人拳,生怕弄疼她,轻轻地替她捶腿。偶尔她嫌力道不够,踹了踹他臂膀,他不怒反笑,更加卖力伺候她。

她心里舒坦了,问他:“穆辰良,天下那么多姑娘,你作甚这般稀罕我?”

他想了想,道:“大概是命吧。”

“那你的命真不好。”

他如狼似虎的眼神望她:“好不好,还不一定。”

令窈撇开视线,假装没听见。

屏风后,一道纤细身影呆滞半晌,悄悄离去。

鬓鸦走到廊下,正要进屋,刚好与人撞一起。

鬓鸦一愣,“二姑娘,你眼睛怎么红了?”

郑令婉匆忙遮掩:“眼里进了尘。”

她急着离去,鬓鸦挽住她:“二姑娘,不多坐会吗?怎么才来就要走?难道郡主还没醒吗?”

郑令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四妹妹醒了,屋里穆少爷正在陪她说话。”

鬓鸦咦一声:“穆少爷没走吗?都待一下午了,我还以为他早走了。二姑娘,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用饭罢。”

“不了。”郑令婉随便找了个理由,逃一般离开。

三奶奶院子外,郑令婉停留许久,脑海里满是穆辰良与令窈亲近的模样。

那样好的人,为何偏偏喜欢郑令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令窈根本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他,因着他穆家嫡长子的身份,所以她才肯对他阳奉阴违。

以郑令窈的性子,她只会害他伤心。全天下他心悦谁都行,为什么要选一个践踏他心意的郑令窈?

郑令婉攥紧双拳。

只要郑令窈不在,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念头一出,她被自己吓一跳。她竟然动了如此恶毒的念头。

郑令婉越想越气恼,无助地捂住脸,眼泪从指间涔出,气自己恶毒,气令窈让她变成这样。

她躲在角落里哭了一顿,总算定下神。

不管她能不能最后嫁穆少爷,只要他能幸福能好。她必须未雨绸缪。

郑令窈拥有太多人的呵护,而她只有她自己,若要达成目的,只能从长计议。

郑令婉准备像平日那样,在郑令清和三奶奶面前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好让她们对令窈产生心结。才刚到门边,就听到屋里郑令清的声音传来——

“娘,你以后少和宁家人往来。”

“为何?”

“四姐姐不喜欢宁家的人,几年前表哥撺掇我做的那档子事,她到现在都记着呢。”

三奶奶恨铁不成钢:“清姐,她只是你堂姐而已,你怎能为了一个堂姐疏离母亲娘家的人?”

郑令清不以为然:“可是整个宁家的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四姐姐啊,娘,我这叫识时务!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三奶奶气得翻白眼:“没出息。”

“我是没出息啊,谁让你将我生得这么笨,要是你也生出一个翡明状元多好,此刻受人敬仰的就是我,而不是四姐姐了。”

“清姐!”

“别嚷了,我脑子本来就不好用,再被你嚷聋,我以后就只能靠赖着四姐姐过活了。”

屋外,郑令婉收回迈出的脚步,彻底打消进屋的想法,转身就走。

现在好了,就连郑令清都对郑令窈佩服得五体投地。

揽琼居。

郑令婉跌跌撞撞推开小院门,走到台阶前,才发现廊边两株富贵松间有道身影。

郑令婉停顿脚步,擦掉脸颊泪痕,掩饰眼中的沮丧与嫉妒,故作轻松,朝那人走去:“兄长。”

“去碧纱馆了吗?”

她乖巧蹲下身,伏在他膝边,面上笑容完美:“去给四妹妹送糕点。”

郑嘉和伸出手,抚了抚她鬓边青丝:“何必隐瞒,你明明是奔着穆辰良去的。”

郑令婉想起从前郑嘉和的警告,撒谎:“不是,我不知道他回府,恰好撞见他在四妹妹屋里。”

“是我让飞南故意透露消息给你的婢子,你不必装。”

郑令婉心头一滞,抬头望郑嘉和。

黑夜里他一张脸依旧白得显眼,两盏廊灯悬在他身后不远处,摇晃的光影洒下来,像是一幅典雅古画。

可那双眼睛,却无情得很。

他看她的时候,像是透过她在看其他人,有种悲天悯人的同情。

他张开薄薄的唇,一字一字往她心里扎:“去了碧纱馆,见到了穆辰良,感觉如何?”

郑令婉苦笑:“哥哥故意让我看见他与四妹妹亲近?好让我死心?”

郑嘉和缓缓俯身,一只手捏住她下巴。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起其他的话:“令婉,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什么故事?”

“一个女子因爱痴狂,害人害己,最后被人杀了的故事。”

“哥哥从何处知晓这个故事?”

“在梦里。”郑嘉和声音冷如冰,幽黑深邃的眼眸,淡漠逡巡她:“这个女子,本可以有大好前程,却因为嫉妒自己的幼妹,三番两次毒害她,为了争夺被幼妹抛弃的情郎,与外人里应外合,害惨了自己的幼妹。”

郑令婉立刻明白过来,知道郑嘉和是在说她,她觉得好笑,问:“兄长什么意思?”

郑嘉和做出嘘的手势,示意她继续往下听:“你知道这个女子下场如何吗?”

“如何?”

他攫住她下巴的手往下,搭在她脖颈上,一点点往里收:“她最终毒死了自己的幼妹。”

“得偿所愿,不是坏事。”

“若你觉得陪葬不是坏事的话,确实是得偿所愿。”

他手中力道加大,温和的声线飘在空气里:“幼妹死后,她被自己的兄长亲手杀死,死后又遭心上人鞭尸,她那毫不知情的丈夫因此被杀,她生下来的子女皆被溺毙,连累无数人。”

郑令婉呼吸一促,勉强支撑:“做梦而已,当不得真。”

“是啊,做梦而已。”郑嘉和笑了笑,猛地一掐,面上仍云淡风轻:“可若有人不知悔改,梦迟早成真。”

郑令婉喘不过气,挣扎着拍打他:“兄长,放开我。”

郑嘉和没有松手,他另一只手也搭上她细瘦的脖颈:“令婉,你知道吗?在梦里,我就是这样掐着你的脖子,看你一点点咽气。”

郑令婉瞪大眼。

疯了,郑嘉和疯了。

他哪里是在同她说梦,他一字一句道出来的事,真实得像是他亲自经历的事。

郑令婉呼吸困难,及时服软:“兄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四妹妹。”

“如果你继续对穆辰良执迷不悟,迟早会犯下大错。”

“我不敢了,他是四妹妹的,我再也不会和四妹妹争他。”

郑嘉和皱眉,似乎不太乐意听到这些话,他说:“卿卿要谁,是她自己的事,你争不争都无所谓,但你不该以此为借口去害人。”

郑令婉点头:“我明白。”

郑嘉和松开手。

郑令婉跌倒地上,神情惊恐,迟迟未能回过神。

轮椅上,郑嘉和慢条斯理抽出巾帕擦拭双手,他说:“令婉,我已为你寻得夫婿,下个月他会来临安,我已安排他入住郑府。”

郑令婉浑身一抖,从地上爬起来:“兄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怎能嫁给素未谋面的男子!”

郑嘉和慢声道:“令婉,我是为你好。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再执拗,今生定会过得幸福。”

郑令婉不敢相信地摇头:“不,我不愿嫁!”

郑嘉和冷眼睨视:“怎么,还想嫁穆辰良?”

郑令婉往后一倒,控诉他:“为什么!她是你妹妹,难道我就不是你妹妹了吗!她郑令窈算什么!”

郑嘉和无视她的痛哭,推轮椅往前:“正因为你是我妹妹,换做他人,即便尚未做过什么,我也不会容她活到今天。”

郑令婉什么都听不进去,哭得满脸是泪:“郑嘉和!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