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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并不是丧葬的好地方。

自古以来权贵都讲究风水,宝珠山传说中的金王要是选了三宝山做墓地,守卫他的宝藏,就太不可思议了。所以如果说孙媛是在这里碰见了金王,说法很可疑。

南星感觉得出来,宝珠山没有古墓,没有一点古物的气息。

偷命,偷的不是活人的命。世上唯一被阎王遗忘的活物,是那些被深埋在地底千百年的东西。

南星要偷的,是它们的命。

提着灯笼的老贺边走边说:“山里动物多,姑娘你不要怕。之前这儿人多时,常有深山的野兽来袭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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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袭击人,但那时大伙家伙多,把它们打老实了,现在人少了,它们也不敢轻易靠近。”

南星留意他手里的灯笼很久了,那灯笼以前是什么颜色已经看不出来,褪成了破旧的白色,好在上面没字,不然大半夜看见,还是会觉得瘆人,她问道:“为什么不用手电筒,还用灯笼?”

“山里充电不方便,充电宝得留给手机用。吃喝也不方便……”说着老贺自己摇了摇头苦笑,“其实什么都不方便,怕你住不惯,明天就嚷着要走。”

南星见老贺人也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但说话像个小老头,她问:“你在这里待了很久?”

老贺说:“四年多了,算是最早来宝珠山的那批人。”

三个人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到他们住的地方,倒是路过了很多小木屋,大多数都已经破败,腐烂的木头散落在地,还有一些破烂的帐篷,露了指天的钢筋。

四年前的宝珠山有多繁华,在这里可以窥见一斑。

又走了二十来分钟,途经一条河床,河床太矮,两壁垂直,几乎已经成了一处小悬崖。老贺叫了一声“小心”,领路带着她下去,再爬上来,说:“这里本来搭了块木板子,可前两天大概是有什么动物从这过去,把板子踩碎了。”

爬上河床的南星回头往后面瞧,借着丁点月光,依稀能看见这条河流直穿山峦,远处太黑,看不见尽头。

老贺絮叨说:“听说原本这条河是通水的,只是清朝的时候上游改道,河水就不往这走了。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一群没事干的小年轻来探险,结果发现这里金光闪闪,挖开淤泥一瞧,全是金沙。淘金客闻风而来,安营扎寨,没多久,就满山都是人了。”

他缓了缓又继续说:“金子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少。到现在,别说金子,就连金沙都难找。”

南星问:“那为什么你们不走?”

老贺说:“外头也不比在这自在轻松,偶尔还是能找到点金子的。而且啊……”他突然压低了嗓音,神神叨叨说,“听说这里有金山,只是还没人能找到。”

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让人不自觉也跟着沉寂。三人的脚步声摩挲在石子面上,拖曳着声音前行。南星抬头看向走在前头的孙方,没有青年人充满朝气的背影,削瘦而且孤独。

老贺又叹气:“孙方和孙媛也是可怜,小时候被拐,后来逃出来,兄妹俩相依为命。结果妹妹没了……”他说,“希望等会阿媛活过来,能指认凶手。”

“没有那么快。”南星说,“你知道交易条件,她能活过来,但只能活十分钟,连那十分钟,也得偷。”

“从哪里偷?”老贺略一顿,干笑问,“该不会是从活人身上吧?”

“不是。”

“野兽那?”

南星还是摇头。

老贺琢磨了会还是猜不出来,只是觉得诡异,他裹了裹大衣,叹气:“只要阿媛能活过来就好,至少要知道凶手是谁,不然孙方也活不成了。”

他穿的衣服比孙方要多一些,像是十分怕冷。

南星看了看,继续跟着孙方走。

又走了二十来分钟,一直在前面的孙方突然停了下来,抬起无神的双眼,朝远处深山看。

老贺的灯笼差点撞上他,忙收了收手,见他瞅着阴暗的山峦发怔,抖了抖低声问:“你又听见了?”

“嗯。”孙方盯着那座山,连眼都没有眨一下,“是阿媛,阿媛在哭。”

老贺的耳朵有些背,听不见。南星却听见了,的确是有人在哭,离得太远,哭声断断续续,在山峦深谷萦绕。

孙方缓缓指着山上,说:“那天,阿媛就是从那里被人背回来的。”

南星投目远视,夜色昏黑,看不见山的形状。

只是半山腰上,隐隐约约有一抹萤火飘飞。

可现在已经是深秋,又是比城市里更阴冷的深山,宛如初冬,怎么会有萤火虫。

而且这里离山腰少说几百米远,那萤火虫至少得是像神雕侠侣里头的雕兄那么大,才能让山脚的人看见屁股上的荧光吧。

那更像是,一盏灯,灯笼的灯。

“当初我带着阿媛来这里找爸妈,没想到,阿媛留在了这,可我们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爸妈。”孙方一字一句说,“我看见他们出现在电视上了,就在这,我没有骗阿媛。”

老贺见孙方又精神恍惚,神神叨叨起来,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头,说:“回去吧,南星姑娘奔波了一天,也累了。”

孙方看了一眼南星,觉得她的年纪跟自己的妹妹差不多,一瞬恍惚,回过了神,继续领路回他们住的地方。

走了十分钟,终于到了他们住的地方。同样是小木屋,不过有人居住,所以木屋不是很破旧,比南星一路过来看见的废弃屋子好多了。

这里是一片平地,大概四五百平方米大,亮了灯火的有六间房。

南星问道:“这么晚了还有那么多人没睡?”

没电没WiFi还没有打牌聊天的声音,实在是让她找不到一个晚睡的理由。

老贺说:“山上的野兽怕火,要是不点盏灯,就怕夜里它们下山吃人,点了盏灯万事大吉。”

南星了然。

她又往山上那盏灯看,联想到老贺说的话,眉头微微拧了拧。

孙方忽然转身说:“没点灯的屋子都是空的,你想睡哪?”

南星说:“孙媛的房间。”

孙方微愣,想到她的身份,最后还是点点头,领她往其中一间木屋走。木门上了锁头,孙方打开锁,缓缓推开门,里面也点了灯,但是并没有人。

灯是他点的,不把灯点上,他睡不着。点了,就总觉得妹妹还活着,并没有死。

南星进了里面就把门关上了,她扫视一眼这不过五六个平方大的小木屋,放了一张一米宽的床,还有一张简易的桌子,就没有剩下多少空间了。

桌上放了镜子和梳子,还有一个小盒子。她打开小盒子,里面放了一些简单的化妆品和首饰。墙壁上挂了点装饰,大多用石头装扮,还有几朵别在木头缝隙里的花,已经枯萎,接近腐烂了。

哪怕宝珠山物质贫乏,孙媛还是有着女生的细腻心思,爱美,又爱干净。

南星躺在铺得松软的床上,耳边伴着山林野兽的声音,入了眠。

晨曦拂林,冒出山峰的朝阳从木头细缝透进屋里,刚映在南星的眼皮上,她就醒了。

她坐起身从背包里翻了牙刷牙膏出来,挤好牙膏就出门,循了水声去刷牙洗脸。水从高山流淌,在地面形成了一条小山涧。等她回来,附近几间屋里也传来了动静。她扎好头发再出来,斜对角的木屋也出来个人。

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还是个少年。

少年俯身出来就伸懒腰,腰还没伸直,就看见孙媛的屋里出来个女的,乍一看跟孙媛一样漂亮年轻,还扎个矮马尾。他吓得差点跌在地上,打到一半的哈欠生生咽了下去,“啊啊啊”了好几声,惊愕得说不出话。

南星淡定对望:“早。”

少年这才确定她不是孙媛的鬼魂,吓得惨白的脸渐渐恢复了颜色。倒是听见外头动静的老贺急忙起床开门,边穿外套边说:“阿蛋,这是南星,我侄女。”

阿蛋瞧瞧那个漂亮姐姐,又瞧瞧长得像颗歪瓜的老贺,眼里充满了怀疑:“真是你侄女?姐姐长得这么好看。”

“嘘。”老贺用力瞪了他一眼,“滚犊子。”

阿蛋怕他,不,他谁都怕,赶紧拿着洗漱的东西跑开了。

老贺穿好衣服过来,说:“他叫阿蛋,才十六岁,放着好好的书不念,跑来这寻什么世外桃源,不懂事啊,我是想正经上学都不行,他倒好。”

南星问:“孙方呢?”

“在里头发呆呢,这几天都这样。还有蒋正,也是整天发呆。”

“蒋正是谁?”

“阿媛的男朋友,那天就是蒋正背着阿媛从山里回来的。本来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感情好得不得了,没想到……”老贺一阵唏嘘,摸了兜里的烟吸,只有吞云吐雾,才能让心里好受些。

南星又问:“蒋正跟孙媛在一起,他不知道孙媛怎么死的?”

老贺狠狠吸了一大口烟,烟草燎原,烧得火红,转眼就只剩下一截烟灰,他踩灭这烟屁股,答话说:“诅咒。”

“什么诅咒?”

老贺目光沉沉,说:“传说这里有座隐藏的金山,里头葬满了金银珠宝,金山的主人叫金王。他死的时候对自己的坟墓下了诅咒,凡是靠近古墓的人,都会死。阿媛死的实在是太惨了……太惨了,脑袋烂得都没一块能看的……”

这几天没有下雨,地上的石头还有当日孙媛滴溅的血迹。

干涸的血迹滩涂在鹅卵石上,像石头染上了黑褐色的染料。

滴滴答答。

南星仿佛听见了那日孙媛滴血的声音。

逐渐被日光笼罩的宝珠山,正驱散着满山的浓雾。

“不……”孙方哽声说,“我想见见阿媛。”

哪怕只有十分钟,他也想见见妹妹。明知道只是像魂魄一样出现,他也想再见妹妹一面。这一别,就真的是天人永隔了。

“可让阿媛姐活过来亲自指认阿正哥,对她也很残忍。”阿蛋摇头,“太残忍了。”

南星瞥了极力劝阻的阿蛋一眼,说:“孙媛不会有知觉,虽然像活了,会指认凶手,但并不能算真正活了过来。”

邱辞想了想,问:“好比三魂七魄不全?”

“是。而且仪式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南星始终定在桌上的手指,往外轻轻划去,符文的最后一笔,完成了。

孙媛空洞的双眼,渐渐有了血肉,有了原本明亮的双眼。

“阿媛。”孙方终于落泪,从小就相依为命的妹妹死了,他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还要继续找他们的双亲吗,找到了又怎么跟爸妈交代,说妹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