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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不过初四,李仲扬已要回京。参加会试的人在一月中旬要去礼部报道,二月初会试开始,也不能多留。

韩氏领着李瑾贺随行,老太太嫌家里太冷清,干脆一起去。母亲和兄长都走了,相比之下,安阳还是更愿意去京城。

李心容不愿回京,又领着安宁去了别的地方游历。临别前夜,沈氏又叮咛了安宁许多话,要拿钱财给她,怕她受苦,安宁却不肯接下,说她们有生财之道。问的细了,却又不肯说。沈氏一夜叹气十余次,嘱咐了千遍万遍。安宁一一点头允诺。

回到皇城,已过了元宵,元宵一过,这年也算过完了。李仲扬赶着这两天仍休沐,四处拜访。

沈氏本想领着安然去宋家玩,但刚出门还未上马车,清妍就来寻她,只好自己一人去。见安然乘上清妍的马车离去,不由看多了几眼。

宋嬷嬷是个明眼心细的人,见沈氏目光迟迟不收,问道:“太太可是在想些什么?外头风大,赶紧上车里吧。”

沈氏淡笑:“过了年,安然也九岁了。我倒还记得她刚出生那会,明明才那么小,轻巧的让人不敢用力抱着。哪想一眨眼,已是个小姑娘,能跑能跳,也不会总黏着我,再也抱不动了。”

宋嬷嬷笑道:“太太忧心了,孩子大了也好,懂得疼娘。四姑娘聪明懂事,日后定会好好孝敬太太的。”

沈氏轻轻摇头:“姑娘家的总要嫁人,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了。我倒有些后悔去年婉拒了两家公子,只怕日后没那么好的人家,委屈了安然。”

宋嬷嬷连声安慰,沈氏又笑笑道:“不能再由着她胡闹,二爷宠着她,可姑娘家不学点女工,又不爱看女四书,总归不行。”

打定了主意要“逼”安然学这些,这才上了车。

到了宋府,正好瞧见宋家兄妹要出去。宋祁比之前见又拔高了许多,身形笔挺,面庞俊朗,见了自己温和有礼的问了好。沈氏笑道:“有空随你母亲来玩,尚清是常在家的,你们是同窗,总不会闷的无话。”

宋祁笑道:“尚清为人爽快,在学堂我们又是邻座,聊的甚欢。此次尚清又中了解元,更是钦佩。”

沈氏叹道:“听尚清说,你本意是与他一同去试试,只是那几日染了风邪,只好作罢,倒是可惜了。”

宋祁淡然笑笑:“那只能是委屈尚清先去打头阵了,我倒可以向他讨个经验。”

沈氏听后,稍有诧异,还是个少年便有这般气魄,倒是不简单。

下人已进去禀报了赵氏,赵氏迎了出来,见沈氏与长子宋祁不知在聊什么,心下微喜,走过去笑道:“倒是聊的欢喜,我也来听听。”

宋敏怡笑道:“娘,沈姨和哥哥聊着秋闱的事呢。”

赵氏这才笑问:“尚清可有把握?若是得了状元郎,你们李家可就是父子状元了。”

沈氏笑笑:“只是试试罢了,倒也没指望能考中。”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门,宋祁和宋敏怡也坐车去了别处玩。

夜里沈氏回来,李仲扬也刚回来,只是回来半个时辰,一会又要去拜访同僚,饭也不在家里吃。沈氏让人端来一盆热水给他净脸擦手,见他面有倦容心情倒是不错的模样,心想着应当是听了什么好事。但他不说,沈氏也不会多问,拣了个空和他说了宋祁的事。

李仲扬听了只说:“若真是心胸坦荡也好,只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氏微顿,不知他为何会说这么一句,后想到他人在官场多年,也了然了。末了倒是心疼起李二郎来,心里叹气,不能怪他多疑,只能怪这官场着实是个大染缸,将人都染的污浊了。

“还有一事,想同夫君商量商量。”

“何事?”

“安然一直不爱学姑娘家的东西,夫君也素来惯着她。只是如今已经九岁了,眨眼几年及笄,若是找婆家时说她什么都生涩,怕寻不到太好的婆家。”

李仲扬不以为然:“安然的学识比得过一般的同龄男子,性子又似我,不带一分柔弱,自主得很。况且大户人家里头,有谁要儿媳动手织衣绣花的。安然知书达礼,孝敬父母,日后待夫君也总不会横眉竖眼,这不正是女四书里的东西。”

沈氏苦笑:“媒婆过来时,定要问问她书里的东西,可安然却不能答个全面,这倒也不好。毕竟人家先看表面,面子功夫没做好,也不会觉得这是好姑娘。”

李仲扬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只看外在不看表里的人家也不可取。太太多虑了,安然不愿学那些,也莫逼她。若她脾气暴躁任性,我定会好好押着她学,只是如今她温顺懂事,实在没有必要过于束缚。”

沈氏仍是苦笑,这做爹的心思,到底是跟为娘的不同。只是夫君尚且这么说了不愿退步,她这做妻子的也只能是点头答应。

安然九岁生辰在二月二日,但因会试第一场在二月初九,未免吵了李瑾贺和李瑾轩温书,便没有太过热闹,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添了几道她喜欢的菜,就算过了。

安然倒没有在意,只要大哥能考上功名,哪怕两年不过生日也无妨呀。

离考试越近,李瑾贺就越发急躁,这两日只捧着书,却是半个字也入不了眼。听见小厮说李瑾轩白日看书,夜里与二叔研讨学识,不由心慌烦躁。

韩氏听了后,立刻要李瑾贺圈画起不懂的,去问李仲扬,到底是曾经的状元郎,看在他兄长的份上,总不会只顾着他的儿子,量他也没那个脸皮。

李瑾贺可不愿意,他自己有多少斤两心知肚明,书上可有大把的东西不懂,万一问了个浅显的,还得被人笑话,他拉不下这脸。韩氏问起他就含糊的说都懂都懂,这么一来,心里更是焦急无比。

初六,韩氏让人熬了药汤来,见他捧书在手,深感欣慰,低声:“快放下书喝喝这鸽子汤,别累着。”

李瑾贺皱眉,顺从放下书,想着每每见了就让他别太劳累,可真把书丢一边,就得戳着他的脑袋说上半日。

韩氏问道:“书可温好了没,再过几日就要进考场了。”

李瑾贺不耐烦道:“温好了温好了。”

韩氏笑道:“那就好,喝完汤就赶紧再看看。”听见儿子如此作答,只道他十拿九稳了,说话间连声调都高了许多,“等你中了状元,皇上赏了大宅子,我们就立刻搬走,再不受他们的冷眼。日后他们想攀我们的高枝,我还不乐意了。”

李瑾贺嘀咕:“能有个茅屋赏就不错了。”

韩氏耳尖,听见这话又提指戳他脑袋:“混账东西,你怎能辱没圣上。”

李瑾贺忍不住道:“我哪里有,孩儿只不过是在想……我未必能中状元。”

能考上举人就已经是他意料之外了,哪里敢奢望状元之位。

韩氏逼问:“你如何不能?如何不能?”

实在无法,李瑾贺只好说道:“因为尚清的学识比我好多了,我最多得个榜眼。榜眼比起状元来,那可是差一大截。赏赐也轮不到榜眼。”

韩氏眸色也是一黯,低眉思忖半日:“你且好好看书。”

出了房门,韩氏越想心里便越是拔凉。自家儿子素来勤奋好学,就是想凭这次科举让大房翻身,免得再被二房人瞧不起。可谁想得到李瑾轩也考,而且既然儿子说了他的学识不如李瑾轩,那怕是不假。他到底是有个状元爹,而且又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若是让他们二房花开并蒂,那他们就当真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齐嬷嬷见这寒凉二月天里,韩氏的额上都渗出汗来,问道:“太太可要回房歇歇?”

韩氏正想的入神,忽然听见耳侧有声音,惊觉过来,蹙眉骂道:“吵什么,没见我正想事吗?不长心的奴才。”

齐嬷嬷忙低头挨训,却是嫌恶至极。她本是伺候老太太的,月钱也由老太太给,算得上是下人中地位较高的老嬷嬷了,可被调度到韩氏这,却是日日挨骂,人家端茶的丫鬟都没她受训斥的多。十分不满,却不能发作,只窝了一肚子的气。

韩氏回了房里,坐立不安。午歇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就做了噩梦。梦里二房的人又欺负他们,老太太笑意盈盈的拉着穿红戴花的李瑾轩,笑着看他们大房被人责骂,却不给他们撑腰。他们母子三人哭作一团,几乎被活活打死。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涔涔,连喝了三口茶也不能压惊。

思来想去,韩氏洗净面庞,唤了齐嬷嬷进来,使退了其他下人,从妆奁匣子里拿了一支孔雀翡翠步摇,交到那双老手上,笑道:“我平日里最敬嬷嬷,这是孝敬您的。”

齐嬷嬷受宠若惊,连道几声“使不得,这是老奴应该做的”,韩氏面色微沉,末了笑笑:“嬷嬷快收下吧。”

齐嬷嬷推辞不了,只好收下,刚揣进怀里,就听韩氏说道:“近日吃了太多糯米糕点,体内滞气不通。劳烦嬷嬷去买些巴豆来,我熬了汤水喝,好清清脏东西。”

虽觉奇怪,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齐嬷嬷应声去买,临了出去,韩氏又道:“这对女人来说到底不好意思,可别让人瞧见知道,没了面子我可要找嬷嬷哭去了。”

齐嬷嬷心下觉得奇怪,这有病不找大夫,巴豆吃多了可是要腹泻死的,笑笑:“老奴会办的妥当,太太放心。”

韩氏见她出去,冷汗更甚。绞了帕子想了半日,终于是定神下来,唤丫鬟进来去厨房要一份枣泥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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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本不想这个时辰去书房,免得李瑾轩不自在,只是问了几次婢女,答的都是少爷在看书,少爷还在看书,少爷依旧在看书,不由苦笑,便让人拿了茶水和糕点去了书房。

沈氏进来后,站了一会,见他看的专注,桌上放着枣泥糕和热茶,宽慰了许多,倒不至于废寝忘食到伤了自己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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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好一会李瑾轩才察觉屋内多了人,抬头看去,立刻请安:“母亲。”

沈氏笑笑:“快坐下,别总是盯着书,那字蝇头般小,看多了累人,多闭目养神,莫伤了眼。不过是去试试,熟悉下会试考法,别太较真。”

李瑾轩笑道:“虽说也非冲着功名去,只是如爹爹所说,既然决定考了,那就得努力。若随便应对,倒不如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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