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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中热气蒸腾,上好的小牛肉正在沸水中翻滚,精心调配的佐料一放下去,立即消除了牛肉本身的腥膻,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竹韵满意地笑了,这是她亲手煨制的牛肉汤,这么香,一定会合大帅的口味吧?

旁边另一个灶上,陶罐里的水已冒起了蒸腾的热气,竹韵正要把陶罐拿下来,忽听远远的似乎有人在喊:“大帅回营啦,大帅回营啦……”

隐约中,那一线呼声夹杂在士卒们的谈笑声、歌唱声、乐曲声以及马嘶牛哞声中传来,并不特别明显,不过竹韵却马上听到了,她的耳力固然远超于常人,但是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要想从中抽取一点特殊意义的声音并不容易,然而……太尉、大帅、杨浩,这些特殊的字眼,只要落入她的耳中,准能马上引起她的注意。

竹韵立即起身,踱出了毡帐,她身上穿着杨浩的一套常服,布带束发如马尾,唇红齿白杏眼星眸,俨然一个美少年。她的伤还没有好,失血过多的脸颊还有些削瘦苍白,刚刚结痂的创处还经不起剧烈的运动,但是她不肯整日伏在帐中养伤,适当的活动和充足的阳光,是有助于她身体康复的,身体稍见起色,她就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动了。

此时夕阳如火,彩霞满天,金色的黄沙地上毡帐星罗棋布,有些战士裸着上身正在角力摔跤,旁边围了好多人为他们喝彩叫好,有人卸下鞍鞯正在饮马喂食,梳理马毛,有人蹲在灶坑前边忙碌着,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竹韵的目光穿过这一副副优美的画面,直接定格在杨浩的身上。

杨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余名侍卫,正飞骑驰过营中一条浅浅的小河,河水溅起一人多高,在夕阳的透视下,就像一粒粒美丽的琥珀,一丝温柔而欢喜的笑容,悄悄爬上了她的脸颊,浅浅的酒窝、甜甜的笑靥,乍然一笑,百媚丛生。

人如虎、马如龙,飞骑驰骋,身手矫健,杨浩绕过一顶顶毡帐,向这个方向疾驰而来,竹韵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蹒跚着赶回帐去,沏了一壶清香四溢的热茶,然后又快步迎向帐外,等她再走出来时,杨浩一行人已踪迹全无,竹韵茫然若失,四顾之下,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中军大帐前已停着十余匹骏马。

“啊,原来太尉还有事要忙……”

竹韵释然,她侧头想了想,回到帐中,把灶下的柴火撤了些,用小火慢慢地炖着肉,然后搬了个马扎回到帐口坐下,双手托着下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凝视着中军大帐。夕阳的余晖披在她的身上,就像蒙上了一层绯色的薄纱,她神情恬静、体态安闲,就像一个耐心地等候她的郎君回家的小妇人。

是的,自从杨浩看过了她的身子,在竹韵心里,她就已经是杨太尉的人了。她贱命一条,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个干净的身子,如今这身子已被杨太尉看了个遍,那她不是他的人,还能是谁的人?

比起冬儿的端庄大方、焰焰的风情万种和娃娃、妙妙的妖娆妩媚,她自卑的很,冬儿是杨浩的原配夫人,曾甘苦与共,焰焰是唐家的大小姐,富可敌国的唐家,她自然是听过的。娃娃和妙妙是汴梁出了名的花中魁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晓,这样的女子,正是世家豪门、位高权重者喜欢纳入私房的尤物。可她是什么?

她只是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杀手,那些做为一个江湖人引以为傲的杀人手段,在权势和地位面前不值一文,在杨太尉这样位高权重,威仪日盛的男人面前,她是一个杰出的手下,可是做为一个女人,她没发现一点引以为傲的本钱,就算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也不会喜欢把一个只会舞刀弄剑杀人如麻的女杀手纳进门来,何况杨浩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候。

她不敢向杨浩索取什么,甚至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然而当杨浩看光了她的身子,在她心里面,她已经是太尉的人了,在她心里,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男人,这已让她心满意足了。她不敢奢望其他,只希望能跟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的笑脸,听他和自己说几句话,她想要的,只有这么多。

曾经拉着杨浩一起在冰天雪地的芦苇河上数星星,曾经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由她喜欢的男人亲手为她包扎了伤口,这些温馨的回忆,已经足够她用一生来回味和欢喜了。在杨浩身边,她不仅仅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工具;在她心中,杨浩已不仅仅是一个和霭可亲的上司,这就足够了。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父亲年纪大了,老不以筋骨为能,可他现在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卖命了。他如今是芦州讲武堂的教授师傅,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体面人,而她,也不再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随时准备取人性命,也准备着被人取走性命的杀手,尽管有时她仍然需要执行一些危险的任务,但是这完全出于自愿,她的生命,已经开始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一个被人豢养、命若浮萍任人摆布的刺客。

杨浩,就是改变她生命的那一缕阳光。

竹韵坐在帐边,耐心地等待着,没有一丝不耐烦,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等候他,就算一直这样等下去,她也不烦。

晚风起了,羌笛的呜咽声中,最后一缕阳光渐渐消逝在天尽头,灶坑中红红的火苗,取代了阳光,依然把光明,送到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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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一队甲胄鲜明的持枪武士巡弋于外,杨浩的亲军侍卫则如众星捧月一般,将整个大帐团团围住,按刀面外而立,帐中,杨浩麾下各路将领各执己见,正争论不休。

一开始各路将领的意见分岐很大,什么奇异的想法都有,渐渐的,有些人被说服了,意见渐趋统一,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意见,一个建议留、一个建议走,两派意见针锋相对,各执一辞,争的面红耳赤。杨浩坐在帅位上努力保持着冷静,听着两派人马各自陈述的理由,一壶酽茶已经续了好几次水,茶水已喝得淡而无味,他仍然不置一辞。

现在所议之事,关系重大,往大里说,甚至可能关系到他称霸西北的杨氏政权能否存续,而这又关系到他麾下来自各族的将领、以及他的直属将领们的切身利益,决不是他简简单单说一声走或者留就能统一意见的事,他必须充分了解大家的想法,权衡走留的利弊。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当赤忠占领百花坞的时候,南城许多百姓还茫然不知所以,同时他西进的战线也太长了,而府谷并不是他留守东线的势力重点监察的对象,所以,最先送到消息的,不是他的飞羽秘谍,反而是事发次日就遣派了信使一路疾驰而来的任卿书。

目前,他所掌握的情况是:赤忠反叛,夜闯百花坞,折家上下已尽在赤忠的掌握之中。府州外线暂无消息,赤忠谋反的原因亦尚未查明。这样的消息,让人如雾里看花,难辨清晰,但是谁也不相信赤忠会发了失心疯,以他区区一军之力悍然控制百花坞,就能够改朝换代。

毫无疑问,在他背后必有一个强大的支持者,力量强大到足以使赤忠相信,可以在这股势力的帮助下控制府州。

能够直接插手西北,左右府州命运的强大势力只有三股,辽、宋和他杨浩,而这其中最可疑的就是宋。杨浩当然清楚,自己绝对没有下令吞并府州,更从不曾勾结赤忠,那么剩下来的只有两股势力了:辽和宋。

辽国目前的国策很清楚,完全是休养生息、消化内部矛盾,恢复几次内乱大伤的元气。此外,即便辽悍然决定对外扩张,选择西北的可能也不大,西北没有辽国想要的东西,他们想要的是中原的锦绣江山,花花世界。

而对宋国来说则大大不然,宋国最想征服的是幽燕,欲征服幽燕就必须与辽国为敌,与辽国为敌,宋国最大的弱点就是缺少战马和养马之地,而这个不足,一旦得到西北就可以弥补。

宋国的经济实力和武备科技、军队素质实际上都强于辽国,唯一缺乏的就是战场上的最强大兵种----骑兵,在疆域辽阔、战线绵长的领土上做战,如果少了机动力最强的骑兵,就算是杀神白起、冠军侯霍去病任正副统帅,那也胜算寥寥。

所以,杨浩判断,收买赤忠,奇袭府州的幕后力量必是赵光义,这一点业已得到所有将领的认同,这样的话,这些信使赶到这里前的这段时间,天知道府州已经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艾义海急急地道:“大帅,末将以为,应该撇下瓜州之事,以最快的速度杀回去。赵光义如谋府州,绝不会就此罢手,府州到手,必攻麟州,麟府两州到手,就该长驱直入,攻我夏州了,夏州是大帅的根基之地,这瓜沙二州今日不取,来日还可再战,如果失去根基之地,那咱们才是一败涂地了。”

木恩也急道:“大帅,我也同意艾将军的意见,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定难五州,才是咱们最重要的所在。”

李华庭也道:“大帅,李光睿当日之败,前车之鉴啊,不要犹豫了,还是立刻拔营,披星戴月赶回夏州去吧。”

凉州军指挥使刘识大声道:“大帅,府州情形如今怎样,末将并不知道,不过末将曾听人言,镇守麟州的杨将军乃善守之名将,而镇守夏州的种大人,也是精于用兵的人物,这两位大人绝不会坐以待毙的。而我们仓促返回夏州,眼下却有几桩难处:

统治瓜沙二州的曹延恭,并非等闲之辈,我军若仓促撤军,这个机会他不会放过,我军一退,军心必乱,这里的地理,没有人比曹延恭更熟悉的了,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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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了,若是他自后追杀,我们既不能扎下营盘与之缠斗,便只有一路被他追着打。而我们的退路上还有甘州回纥人,他们如困兽一般仍在垂死挣扎,我军一退,甘州回纥必也竭力截杀,恐我大军未至夏州,先就折了五成了。”

肃州军将领邓弘赞同地道:“不错,以残败之师,咱们纵然赶回夏州那又怎样?何况那时兵疲马困,不过是赶回去送死罢了。以末将之见,可令麟州、夏州守军据城自守,竭力防御,我们则尽快打下瓜沙,再回过头来灭了甘州回纥。到那时候,率大捷之师,挟一腔锐气返回夏州,方有胜算。

如果定难五州已有失陷,大帅那时以灵州为中枢,西据瓜、沙、肃、甘、凉五州,北拥顺、静、怀、定、兴五州,往东,还有盐、宥、夏诸州,也未必就不能卷土重来,重新打下失陷的领土。若是此刻仓促退兵,只怕两头落空,这是自乱阵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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