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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着他的血。林烟洗了一个下午,才认真清洗干净。可这双鞋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穿,林烟将它摆在门口,每天看着,每天忏悔,像苦行僧每日必做的功课。

好像只有如此,她才好受一点。

这些对林烟而言都不是最难熬的,最最煎熬的,是珍珠每天追着她要爸爸。

爸爸……她去哪儿弄个爸爸给小丫头呀?

昨天她不得不告诉珍珠,说爸爸死了。可那么小的人哪里知道死的定义。她懵懵懂懂地问,妈妈,什么是死啊?林烟再也忍不住,抱着珍珠哭泣,泪水滴滴答答,像是雨。珍珠什么都还不懂,只知道妈妈哭了。软软的小手帮林烟擦泪,她还说,妈妈别哭,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林烟心好痛啊……

她的罪孽好重!

珍珠今天也穿着黑色的小裙子,娃娃头别在耳后,梳的整整齐齐。到灵堂的时候,她忽的紧紧抓住林烟,“妈妈,我怕。”她怕漫天漫地单调的黑白色。林烟抱着她,泪水又忍不住掉下来,“珍珠,我们去看看爸爸,好不好?”

水晶棺里,佟旭东就安静地躺在那儿,面容安详,只是再也睁不开眼,再也不会动。

隔着棺木,珍珠重重喊了声爸爸,她很兴奋。可是里面的人再也不会有回应了。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珍珠很着急,手拍着上面,爸爸、爸爸的喊。但她亲爱的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林烟痛哭流涕。她一哭,珍珠也哭了,口中喊着爸爸,爸爸,又软软地求林烟:“妈妈,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小嘴扁着,小手胡乱擦着眼泪,让人心疼。

林烟更加痛苦,心如刀绞似的疼。

她好恨自己,好恨啊!

如果可以,她宁愿死的那个是她……

珍珠哭累了,歪在林烟怀里,却还在哽咽地说要爸爸。林烟心里痛苦不堪,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自己也是狼狈的要命!楼下的李姐最先过来帮忙。见娘儿俩都哭成个泪人,李姐叹了一声,将珍珠抱到灵堂后面的休息室哄她睡觉。

林烟道谢,李姐叹气:“楼上楼下别这么客气,何况上回我顺手带了珍珠一晚上,你那个亲戚就送那么重的礼过来……”——李姐口中说的礼是佟旭东出事那晚宁则远让人送过去的。林烟也是第二天去接珍珠的时候才看到,很贵重,她根本还不起。

这会儿听李姐提起这件事,林烟默然无言。

佟旭东的事她原本也不想要宁则远帮忙的,可大概是虱子多了不痒,再加上宁则远这几天没有出现,都是他的律师跟林烟在联络,林烟心下稍安,只想着什么时候把钱还给他。

想到钱,林烟忍不住叹气。

灵堂里人来人往,下午的时候,秦嫣和杂志社几个同事过来吊唁。鞠完躬,象征性地安慰几句,他们便告辞离开,秦嫣却多留了一会儿。

“林小姐,节哀。”

“谢谢。”林烟机械的回答。

秦嫣顿了顿,又说:“我和旭东是多年的老朋友,他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个很好的女人。”话里为他们无限惋惜。

从旁人口中听到佟旭东,又听到佟旭东这么评价自己,林烟心口窒息的要命,忏悔又自责的痛楚掠过心尖,难受极了——她哪里好啊,她也是个懦弱又自私的普通人,也会犹豫,也会迟疑,就那么一瞬的迟疑还害了旭东……

她真是该死!

林烟低低垂眸,浑身僵硬又冰凉,宛如坠落在无边的海底。

“林小姐,我是旭东的朋友,你是他的未婚妻,还带着珍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和阿则,我们会尽力帮你的,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我们和你,这样泾渭分明的称呼,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

灵堂外下着雨,宁则远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撑伞站在不远处,身姿挺拔又清隽。他应该站了有一段时间,雨落下来,在脚边形成一个又一个小水洼。

秦嫣从里面出来见到他,不由微微一愣,“不进去?”她问。

“不了。”滴滴答答的雨声之中,他淡淡的回了一句。

“既然不去吊唁,不如送送我呗?”秦嫣偏头问他,一如从前。

宁则远浅笑:“我想再待一会儿。”他的笑容很轻很淡,仿佛风一吹就散,莫名透着股悲戚。

不知为什么,秦嫣心底忽然难受起来。走出很远,她回头望过去。宁则远还站在那儿,上好的西装料子上覆着蒙蒙的水汽,像一层淡淡的雾,衬得他的身形越发模糊。

秦嫣黯然回头。

该怎么做呢,她不知道……

——

秦嫣走后没多久,再没有旁人来,林烟有些累,灵堂里点着香,有点闷,她出去透气。

外面的雨势刚好变大,廊檐下的雨水如柱倾泻,漫天大雨中有个人撑伞站在那儿,笔挺的像一棵孤寂的松。

隔着重重雨幕,林烟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那一身黑色,格外肃穆,却还带着丝丝救赎的意味。

林烟静静看着他,眼底莫名涌起一些哀伤,是旁人看不懂的哀伤,只有她自己明白的伤。

他也静静看着她,薄唇微抿,不言不语,生怕惹恼了她。

一片雨声喧哗之中,林烟说:“外面雨大,进来吧。”她说着转身走进去。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支离破碎,宁则远微微一怔,心头蓦地突突跳了跳。

……所以,林烟对他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