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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写了一封信,也不算是信,是晏殊的一首词。

祁浪挺浪漫一人,他背了好多诗,唐诗宋词几乎可以信手拈来,白禾给他写的这首词,他应该能明白——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果然,祁浪看懂了,也猜到她看了柜子里的信。

所以,收到包裹第一时间,他就给她发消息了,恼羞成怒——

7:“别让你的眼前人看了闹心,该还的,都还给我,手链,还有小时候送你的项链,送你的书,一起存的电影票,画册,游戏卡…一样都别落下,要断就断干净。”

Lily:“……”

Lily:“好。”

7:“东西可以还,回忆能清空吗?”

Lily:“我尽量。”

7:“那你试试看。”

祁浪明显是生气了,甚至还故意拍了一个把她寄来的东西扔进垃圾桶的视频,发给她。

Lily:“别这样。”

7:“知道错了?”

Lily:“学生证也在里面= =”

7:“……”

俩人赌气不再互发消息,白禾没管祁浪生不生气,她只是好奇,哪个苗银珠串手链到底去哪儿了,宿舍柜子都让她翻了一遍,愣是没找到。

这太奇怪了。

白禾仔细回想,她之前遗失樱木花道的钥匙扣那次,她和苏小京祁浪大表哥几个在饺子馆玩狼人杀,当时喝了点酒,醉醺醺的,唯独言译清醒,把她送回去。

那天之后,钥匙扣就再找不到了。

白禾当下并没有询问言译,但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翻出了厚厚一沓皮革手账本。

她有记录生活的习惯,每次看完电影,也会收藏电影票根,而这些票根之中,白禾发现少了许多许多。

所有她和祁浪两位科幻发烧友一起看的《星际穿越》《降临》《流浪地球》…这些电影票根,全部遗失!

除此之外,还丢了很多东西,具体是什么,白禾记不起来了,反正她收藏的所有跟祁浪有关的小物件儿,全不见了!

幸好,那条“跳动的心”项链还在,祁浪送给她十二岁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夹在手账本里。

可是…仔细看又有不对劲的地方,跳动的心中间的水晶,分明是宝蓝色的,可这条链子中间的水晶变成了白色,更且更加闪耀璀璨。

白禾当即去了施华洛世奇的门店,向店家求证,果不其然,这条链子有被人切割移除的痕迹,这上面镶嵌的根本不是水晶,而是一枚同等大小的…钻石。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切究竟是谁在捣鬼。

想到这么多年,言译不仅一点点地改变她的生活习惯,将她塑造成他所希望的样子,甚至抹杀掉了她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全部的痕迹,然后填充成他的…

白禾的手攥紧了那条镶嵌着钻石的“跳动的心”,只觉后背一阵阵的凉意。

好荒唐啊,祁浪让她把所有东西都寄还回去,现在好了,直接省略这一步骤。

有人已经替她删掉了有关他的所有,除了记忆,白禾再也不曾拥有和他的一星半点纪念物。

白禾只觉得好可怕,他好可怕!

她是一个那样珍视过往的人,所有的小物件,她都小心翼翼收藏起来,送给未来的自己。

可言译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扔掉她的珍视之物。

白禾忍不了一分钟,冲到了隔壁医科大,边走边给他打电话:“在哪里?”

“在图书馆。”言译说,“怎么了?”

“下来?”

“你来学校了?”

“快点下来。”

言译很快下楼,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

他开始学祁浪的穿衣风格,穿一件浅色系卫衣,短发被风吹得服帖,皮肤又白,看起来奶乖奶乖的样子。

上前想要拥抱白禾,然而白禾对他伸出手,“跳动的心”项链挂在指尖,晃荡着…

言译脸色微变。

“解释。”白禾极力压抑着胸腔里滔天的怒火。

言译看着她,久久没说话。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下,眼神却冷冰冰的:“他才走两天,你就把这玩意儿翻出来怀念了,是有多舍不得…”

他这一个笑,以及这轻蔑的语气,将白禾所有积攒在胸口的质问,全都压了回去。

甚至连愤怒都不再有。

唯有失望,和深入骨髓的冷…

她望着面前的少年,打扮成了英俊阳光的模样,可他的心…一如当年,潮湿又阴冷。

“看什么啊,姐姐。”

“我不太认得你了,你不是我的一。”

言译仍旧笑,笑得很冷寂:“有没有可能这才是我,以前你认识的那一个,才是我为了讨你欢心的面具。”

女孩的眼泪夺眶而出:“能把他还给我吗?”

“我把他还给你,你就要吗?”言译走近她,粗砺的指腹捏着她的下颌,“是你不要他啊!”

“如果我不要,我现在就不会站在你面前!”她对他声嘶力竭地怒吼,“你到底明不明白,别让我后悔那天在机场的选择!”

“既然如此,就全部扔掉吧!”言译捧着少女单薄的双肩,渴望地看着她,哄着她,“什么项链,别要了,那些电影票,你和他的所有…都不要了好不好!过去的回忆,只有你跟我。”

说完,他夺走了白禾手里的项链,用力地扔进了小湖中,项链很快就沉了底。

同时沉底的…还有白禾的心。

言译从背后抱着她,病态地蹭着她的颈子:“只要你乖,我也会乖,我们不是都在计划未来了吗,我疼你一辈子,这样不好吗。”

白禾闭上了眼,任由眼泪淌落。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退步,迁就…只希望他能开心些,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他变本加厉的侵占和冒犯。

以爱之名,他要将她彻彻底底据为己有,将她变成他的小宠物吗!

不,绝不。

“言译,这件事我无法原谅。”白禾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转身望着他,冷静得可怕,“分手吧,言译。”

言译疯狂摇头:“我不接受,姐姐,我不接受分手…”

“别用再死来威胁我,言译,你敢伤害你自己。”白禾红着眼睛,瞪着他,“不仅男朋友做不成,弟弟也做不成了。”

白禾说完,甩开他的手,愤然离开。

……

连着好几天没见言译了。

尽管他每天都来找她,小姑娘也是铁了心,一次也没有搭理过。

好几次,言译只敢远远地站在教学楼下望她一眼,甚至不敢上前和她说话。

他很清楚这位姐姐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威胁这一套对她没用了。

她心里一定烦透了他,否则,不会轻易说出“分手”两个字。

有时候,言译实在忍不了,会给她发消息。

言译脾气上来,问她:“如果是祁浪,你会舍得分手吗?因为我不是他,所以这两年的感情也可以轻易舍弃,对吗?”

大部分短信,白禾都不回,但这一句,她回他了——

“你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什么都推给祁浪,该他欠你是吧,全世界都欠你是吧。”

就算他扔的不是祁浪送的东西,白禾同样会大发雷霆。

那天送机之后,言译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她的底线。

不,也许不是他变了,也许他只是不想伪装了。

这次,白禾不会纵着他。

入冬的夜,阴雨连绵,朱连翘走回宿舍楼,将一块包装精美的小蛋糕搁白禾桌边:“喏,楼下有个可怜小狗给你的。”

白禾收了蛋糕盒,看着盒子上飘着的雨点子。

几分钟后,她终究于心不忍,去阳台望了一眼。

他确实蛮可怜,站在楼下跟罚站似的。

高中那会儿,祁浪翘自习课出去玩,拉着白禾一起行动。结果俩人都被老师给揪了回来,搁办公室外面罚站。

言译是个乖乖好学生,从来不会参与这些行动,但他很头铁地非要跟他俩一起罚站,还要站在祁浪和白禾中间。

那时候,他真是他俩的小跟屁虫。

那时候的小言译,多乖啊。

如果是因为她,他才变得这样偏执和古怪,白禾才真是觉得,愧对言叔叔。

雨星子似乎落大了,淅淅沥沥,入冬的冷风直往骨头里钻。

她在阳台站一会儿都觉得冷,那小子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毛衣,也没撑伞,怪可怜的,短发都被雨润湿了贴在额上。

展新月和苏小京在阳台边替她观望着,汇报情况:“已经是第三个女生给他送伞被拒了,小百合啊,你再不搭理小狗,全楼栋的女孩都要心疼死了!这么个大帅哥在凄风冷雨中罚站,你这还不如直接给他两脚来得痛快呢。”

白禾看着楼下的少年:“这几年,他就是这样一步步拿捏我的。”

苏小京:“你不是挺心甘情愿的吗?”

“我不是心甘情愿,我只是傻,根本没看出来,甚至没想过他会这样对我。”

白禾确实觉得自己很蠢,“他一步一步地改造我,把我以前的习惯全部改掉,变成了他觉得理想的样子,可我本不应该是那样,我是我自己!”

说的激动,她眼睛都红了,苏小京连忙过来安抚她:“不哭不哭,没事的。”

以前,白禾问过祁浪,他喜欢什么样的?

她永远记得祁浪的回答,他很认真笃定地说:“我喜欢有自我的女孩子。”

“怎样才算有自我呢?”

“首先,她眼中要有自己,学会爱自己,然后再去爱其他人;其次,我不要她为我改变,上大学选她理想的学校和热爱的专业,异地恋都没关系;最后,我绝不束缚她,我要她在热爱的世界里闪闪发光,哪怕她的兴趣是观察小蚂蚁,我也会百分百支持她,成为最佳的小蚂蚁观察员。”

白禾真的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她已经放弃了跳舞,唯一仅剩并且坚持下来的一件事,就是日复一日地做手账,记录生活,收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全让他给毁了!

她没有下楼,任由言译在楼下站了大半晚。

如果他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白禾绝不会做任何退让。

……

一夜北风紧,次日迅速降温,入了冬。

课间白禾接听了妈妈打来的电话:“小百合,你有没有时间,去看看言译啊。”

白禾无奈地问:“他又怎么了。”

“早上我给他打电话,提醒他降温了加衣服,言译听着有点不太对,好像生病了,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挂了电话。我不放心给辅导员打过去,辅导员问了他室友才知道,昨晚他压根没回学校,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会儿我在给他打,就没人接了,你说说,这多让人担心啊!你去学校找找他,确定没事给妈妈回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