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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商号而言,能够被当朝首辅用上对付这个词,足以称得上光彩,毕竟商人在首辅面前,也不过是弹指间即可抹去的东西。以区区一个商铺,上升到首辅必须思考如何对待的地步,本身就说明,这个商号经营的非常成功。

杨慎也知,来拜访的几位大员,家里也有人经商,或是占据着大片田地,杨记的存在和发展,对于这些人的利益,都是巨大妨害。他是个才子,总归不会受穷,对于这些财物上的事不怎么热衷,也认为父亲把精力用在这上面,很有些不知所谓。

在他看来,张氏这种虎狼,与杨承祖这样的鹰犬,都不能算是什么好东西。张太后是弘治的皇后,在他们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可是她太过照拂家人,正是因为有她的存在,张氏兄弟才能为非作歹多年而无人能制。

如果这次张家和杨承祖斗个两败俱伤,对于朝廷来说,得算是难得的好消息。父亲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也不该,为了一个商号的问题伤脑筋。

“杨记充其量,不过是个商号,父亲何必如此在意?再者,孩儿也听人说起过这个铺子,倒也不一定都是坏事。像是九边军储,近年来,边军用度糜费巨大,可是边军儿郎,生活却日渐艰难。朝廷花费了重金,军卒的日子越过越穷,于九边局势大有妨碍。有杨记负责运输钱粮,据说九边米价大降,这倒是省了朝廷的很多心力,也是一件好事。”

杨廷和却摇头道:“话不是那么说法,杨记平抑物价是好事,可是用的手段,却是剑走偏锋,不是正道。说穿了,和打家劫舍的强盗,也没有太大区别。这种手段,可以得意于一时,不能得意于一世,将来恐怕要出大乱子。为父光是想着将来要怎么堵杨记捅出来的窟窿,就已经觉得为难了。”

他身为首辅,也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可是比起锦衣卫来,就明显有所不及。好不容易在锦衣卫高层里发展了一个杨承祖的乡党,但现在又没了消息,于厂卫那边的动向掌握的有限,只能根据手头有的情报,就杨记的发展路线进行推敲。

“如果为父所料不差的话,杨记的贸易重点,对外是海贸,对内是盐利。包括九边的茶马,他们也要去插一手。照这样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大明朝所有赚钱的行业,杨记都会参与进去,进而把持。如果一个商号,可以把持国家所有赚钱的行业

,就算首辅,怕也要看它的脸色。”

“这……恐怕不大容易吧。毕竟他要碰的行业,都充满了危险和变数,就算是老手,经营起来,也容易出问题。杨记所靠的,是杨承祖的官威,和永寿公主等人的运筹手段,还有就是那些福利收买人心。若是他们的手伸的太长,引起所有人的抵触,孩儿看来,倒是站的越高,摔的越狠。”

“如果杨记的靠山单纯是杨承祖,它连今天的规模也不会有,一早就被人挤掉了。即便是永寿公主,也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咱们在家里,可以说一些贴心的话,即便是你做这样的生意,为父全力支持你,也最多是做到谢遵那样的米商,这就是极限。可是他们吞掉了谢家之后,又四处扩张,从南至北,粮食、茶叶、布匹,军资。这么大的盘子,不是一个公主,或是几个勋贵,真的能撑起来的。如果为父所想不差的话,这个杨记背后,真正的主人是……天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灯火摇曳中,杨慎的脸色也变了变“天家?不会吧。虽然武宗在位时,曾经搞过皇店,但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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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就是小打小闹,在京师里,更像是一个笑话。父亲后来裁撤皇店,清退皇庄,万岁也是支持的,应该不大可能,自己出来做生意吧。”

“当时为父也和你想的一样,觉得万岁,是支持为父主张的。现在想来,却是为父自己把事想差了,万岁支持的,不是清退皇庄,关闭皇店。而是把武宗的一切痕迹抹去,打造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即位以来,锦衣废而复立,东南督办新军,归根到底,都是在打造自己的班底,培植羽翼。之前校军场观操的事,你也知道了,那些如狼似虎的新军,比起当日的外四家军更胜,这些人,就是万岁的利刃,可以帮他斩下任何人的头。可是要养活这么一支新军,所费开支,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天家自己,也不是一个崇尚节俭之人。”

杨廷和一边说,一边拿出了户部方面给出的收支奏折“你们在东南平倭,仗打的很好,缴获也很多,朝廷是没出什么钱的。可是细算起来,所得战利,都入了内库,朝廷也没从中得利。及至佛人来朝,壕境租赁事上,每年的地租钱,也都是入了内帑。从这些事上,我们可以判定,万岁是个爱财也用财的人。养活数万新军,所耗费的钱粮是个巨大的数字,也只有杨记这种商号,才能供应的起。那几位老大人,希望我来敲打敲打杨记,至少控制一下它

发展的势头,让它不要兴办的过快。他们也是太过高看老朽了,杨廷和何德何能,万岁想做的事,又有谁拦的住了?张太后虽然有些护短,但是总体而言,不失为一个贤后,现在,万岁连这样的贤后都容不下了,老朽这个首辅,想必也是万岁的眼中钉了。”

这四年时间,君臣间的摩擦龃龉,日常中的种种不愉快,杨慎已经知道了。他这两年在东南杀倭,虽然没有亲临战阵,但是在背后赞画军机,撑场面,搞平衡,日子过的潇洒,名声也极好。自己的父亲却在朝里,为了维护整个国家受了很多窝囊气,他心里是很有些不平的。

大凡才子,文化是有的,脾气和涵养,却未必好到哪里去。加上他本身就是一个潇洒不羁的性子,于功名利禄,或是利益权衡看的都很淡漠,既然父亲做的辛苦,那就不要做了。

事实上,一直与杨廷和搭班子的毛澄,梁储,蒋冕三位阁臣,现在都已经有了退隐之心,再说的严重一点,可以看做是心灰意懒。

天子越来越独断,希望几位阁臣做个应声虫,这几位又都是想要有所作为,励精图治的能臣,两下的矛盾极深。费宏与杨廷和在内阁里的关系也不融洽,可是对皇帝的问题上,两人的立场又站在一起,简而言之,现在的内阁,除了那个顾鼎臣外,没人做的开心。

“几位阁臣,都有了隐退之心,父亲也早就说过,对于宦海沉浮已经厌烦,何不趁此良机,激流勇退?这里是个烂泥潭,那就没必要把自己也陷进去。以父亲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退出的话,儿想来,万岁也不会对您有所为难,荣衔俸禄,都不会匮乏。”

杨廷和微微一笑“是啊,为父现在如果退出内阁,万岁肯定会赏识为父识时务,重大体,不但不会为难我,还会恩赏有加。可是我辈为官,难道就是为了恩赏俸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杨某行事,总要对的起天地祖宗,也要对的起大明列祖列宗。原本,我确实想要辞官,可万岁如今,连弘治陛下的皇后都容不下,我若挂官而去,这个天下间,还有谁能规劝天子?我告诉过你,人生一世,总有一些事没的退,也总有一些事,是不能妥协的。为父已经决定,周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