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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家的花园内, 管弦乐团正在为这场订婚典礼演奏浪漫的祝歌。

过了片刻,郁家泽从花房出来,朝着中心走去。

花园中心, 唐映雪已经就位。她目视郁家泽款款向自己走来, 脸上闪过一抹得偿所愿的满足。

她第一次见到郁家泽, 也是在这个花园中。

那是七年前的盛夏,两家刚刚交好, 唐嘉荣带着她来郁家喝下午茶。

午后两点的蝉鸣躁得慌, 此起彼伏, 混合着花园里喷泉的水流声, 还有大人们的高谈阔论, 让一切都变得非常困顿。

她打了个哈欠, 被郁父注意到。

他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头:“晨阳, 带小棠去客房休息。”

郁晨阳,也就是郁家泽同父异母的弟弟乖巧地点头,走过来想拉她的手带她离开。

他大她一岁, 但在唐映雪看来,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皮如毛猴,身上有种未进化完全的轻浮。

她嫌弃地瞥了眼他伸过来的手, 任他悬在那儿,自顾自地往前走。

郁晨阳有些许尴尬,连忙从身后追上来, 拉住她说:“棠妹妹别走那么快,我来给你带路。”说着便要彰显自己走到前面。唐映雪没有异议, 却在他背后暗自翻了个白眼。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丛丛叠叠的矮蔷薇,忽然之间,郁晨阳停下脚步, 差点让她一把撞上他并不宽阔的脊背。

“怎么不走?”

她嘀咕着催促,抬起头,看见了郁家泽。

他戴着墨镜,黑色的丝绸衬衫卷起两个袖口,露出青筋毕现的胳膊,那是完全区别于少年人的,只属于成熟男人才会有的脉络。如麦田里的稻穗那般饱胀,微风吹过,送来花香,还有男人身上辛辣的木质香水味道。

郁晨阳低着头,轻轻地喊了一声哥哥。

男人便漫不经心地推了一把墨镜,露出底下淡漠的眼睛。他的视线扫过她,和扫过地上的草叶没有区别。

他重新放下墨镜,问:“老头子在里面?”

郁晨阳紧张地点点头。

男人于是越过他们往里走去,和她擦肩时,她仰着头,从他冰冷的墨镜反射中看到了恍神的自己。

他走了,她却还盯着他的背影。

郁晨阳皱起眉,提醒她:“我哥哥脾

气不好,你别招惹他。”

她冷哼一声,娇纵又自信:“招惹他会怎么样?”

郁晨阳撇了撇嘴说了四个字——他没有心。

和郁家泽的短暂交错,驱散了夏日午后沉闷的困意。

她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是那一刹那仰头看到的男人颈侧的绒毛,在金色的光晕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她睡不着,赤着脚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像个失了魂魄的女鬼。最后飘荡到阳台,终于知道自己丢的魂去了哪儿。

郁家泽此刻正站在她的阳台底下,侧着身子打电话。

他和刚才撞见她时差不多,依旧是一副欠缺表情的脸。一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拨弄着花架下延伸出来的藤蔓,语气隐隐带着压迫。

“吻戏?可以啊,我不阻止。”他话锋一转,“只不过在你拍戏前,我会让它肿到不能看。”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拖长音地嗯了一声,忽然笑了一下。

“真乖,我的小鸟。”

金黄色的阳光穿透树叶的屏障,零碎地散落在他的发梢,眉间,唇边。这让他看上去有了一点不合时宜的温柔。

残酷的恶魔流露出的温柔,格外稀缺,也就格外动人。让她萌生了想据为己有的念头。

甚至,她对电话彼端连面都未见过的人产生了浓重的嫉妒。

后来她终于知道了他当日打给的是谁,一个养在身边已经有三年的情人,电视上随便转台就能看到的小花。

她盯着电视里的乌蔓,莫名就有一种熟悉感。

……这人和自己长得还有点像。但是她长大之后,一定会比这个女人更漂亮。

如果郁家泽喜欢这一款,那他也一定不会拒绝自己吧。他甚至能对这样一个低贱的小明星释放柔情,对她不更得再三呵护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几次难得能碰面的家族宴会中,她借机靠近他,却依旧没能得到一个正眼。

除了有一次,他忽然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从头到脚,玩味地点着头呢喃,有意思。

她紧张地浑身出汗,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家泽哥哥。”

他勾起嘴角:“没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笑。

这个笑容加剧了她的痴念。她忍不住渴望他带着笑意的

目光更多地在她身上停留,如果郁家泽只对娱乐圈的女孩感兴趣,不喜欢水晶宫里的公主,那她就浓妆艳抹地为他杀到凡间。

她想要的,最后一定会属于她。小到一件珠宝,大到一座海岛,父亲总是那么疼她,因为她的家族遗传病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父亲总是会给她最好的。

因此,这个男人也不会例外。

而这一天,也终于到来。

唐映雪望着郁家泽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仿佛和七年前的身影重叠。

可是他的眼神,也依然和七年前重叠。看着她的时候,就像在看一片凋零的树叶。

乌蔓一直待在花房没有出去,她的主场还得往后稍稍,现在出去,就真的是砸人场子,不是她的本意。

她矗立在花房内,听闻悠扬的管弦乐缠缠绵绵。

现在在外头订婚的,是她跟了十年的男人,和别的女人。

她轻抿了一口红酒,感觉自己这些年来从没有这么平静过。即便下一刻,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天翻地覆。

这一次,是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她倾斜杯口,将仅剩的一点液体倒入土壤,作为割舍与郁家泽漫长光阴的祭奠。

不远处的管弦乐已经换成了pr una cabeza,乌蔓整了整被郁家泽揉乱的衣摆,迈出步伐,踏出花房,从悬崖纵身一跃。

最先注意到乌蔓出现的人,是唐映雪。

她此时正乐陶陶地被郁家泽半抱在怀里,跟着他的舞步跳一支探戈。裙摆飞扬又起落的瞬间,她在缝隙中看见了那个浑身雪白的女人。

她当即慌了心神,舞步凌乱,踩到了郁家泽。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跟着停下来。

唐映雪抓着郁家泽的西装肩头,又惊又怒:“家泽哥哥,你不是说已经把她处理掉了吗?为什么她还会跟过来?”

郁家泽沉默不语,越过她和乌蔓对视。

乌蔓顶着他的目光,继续靠近,像顶着一场暴风雪前行。

她每走近一步,唐映雪的神色就紧张一分,似乎生怕她不要脸地抢走她的男人。

跳舞的这些上流人士,此刻跟寻常巷弄中闲话八卦的碎嘴没有区别,全都抻长脖子往三人瞟。唯独管弦乐团还兢兢业业地继续演奏着

探戈舞曲,一曲《闻香识女人》成为最浪漫的战歌。

然而,乌蔓的目标却根本不是唐映雪以为的那个男人。

她越过他们,走向唐嘉荣。

唐嘉荣慢吞吞地从藤椅上直起身,拍了拍乌蔓的肩头。

他面容严肃道:“诸位,今天是我女儿唐棠的大喜之日。但其实,还有一件喜事,我要和大家分享。”

尔后,他将乌蔓展示到众人面前。

“我们唐家一直有个孩子流落在外,她在三岁时被拐卖,我们都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这件事也成为了我和夫人的心病,从没对外人提起……但机缘巧合,老天待我们唐家不薄,那个孩子最后还是平安健康地长大了。”

他语气颤抖,克制了一下情绪:“经过我证实,乌蔓就是当年走丢的那个孩子。她——是我唐嘉荣的女儿。”

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音乐演奏得跌宕起伏。

乌蔓神色淡然,内心却对唐嘉荣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时候,她终于有一点自己和他有血脉相连的实感。毕竟能将谎话说得如此逼真,连说到心病那两个字时的哀痛都入木三分,看来自己演技的那部分灵气,应该有一半是来源于他。

唐夫人已死,随便他怎么说都死无对证,如此一来,就能把她私生女的身份移花接木,变成真真正正的唐家大小姐。

虽然,这个身份的代价是三十多年的委曲求全,还有一只待定的肾,以及忍耐下对唐家的恶心。

真他妈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可当她对上郁家泽苍白的脸色,心里从没有这么畅快过。

所有的郁结都跟着清空,她轻盈地跟着飞上青空。

这无关赌气,而是她终于看见了自由。

唐映雪花容失色,不可置信地用手指着她:“爸……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她怎么可能是我……亲姐姐?!”

唐嘉荣柔声安慰道:“怎么不可能呢?棠棠,你可是刚出道时就有人说你们俩像呀。”

“我不接受,让她滚!”

唐映雪颐指气使,口气间是满满的无礼和傲慢。完全不考虑这会不会让乌蔓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

但她下不了台无所谓,这拂的,其实是唐嘉荣的面子。

乌蔓楚楚可怜地垂下眼,表面解

围实则坑人道:“对不起,我的到来确实太突然了,妹妹不接受我,我完全能理解。”

呵,论演技,她怎么会比唐嘉荣差呢?

唐嘉荣果然脸色一沉:“姐妹之间就应该互相彼此体谅。你姐姐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更应该多关心她,你这样子像什么话?!”

唐映雪惊怒地瞪大眼,许是她的人生中迄今都没被唐嘉荣训过几次,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好了,今天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却让大家看笑话了,真是对不住。总之,以后乌蔓就是我们唐家人了,大家还请多照顾着点啊。”

唐嘉荣语气抱歉,底下震惊的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和刚才她进来时截然不同。

从俯视到仰望,一首歌的时间。太好笑了。

一旁一直作壁上观的郁父终于出声:“是喜事。家泽,以后乌蔓也是你的亲家姐姐了。”

郁家泽漠然的脸在听到郁父的指令时,掌心不动声色地握紧,用力地咬了下牙。

他没有动作,郁父神色一沉,拢起眉,压低声音又叫了一遍。

“家泽!”

郁家泽眉心一动,深吸口气,终于缓步走到她跟前,像崩塌的琼楼,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深黑的瞳仁里,全是乌蔓嘲讽的容颜。

他一字一顿地叫她,咬牙切齿的,姐、姐。

这天早上,微博一条热搜直接爆了。

——#乌蔓和郁星解约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这条信息的讨论,匿名论坛更是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主题贴:“是要变天了吗?乌蔓离开郁星了!!”

1l:天呐,活久见

2l:?????

3l:omg,她和金主掰了?!

4l:你们不知道吗,因为大佬要订婚了啊。而且订婚对象你们都认识,哈哈哈。

5l:楼上有点人脉,快说是谁!!

6l:不可说,反正也是圈内人,过一阵子你们看看谁退出娱乐圈就是谁了。

7l:我瓜都惊掉了,那乌蔓离开郁星要去哪儿?

8l:好像她要开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吧,我看微博简介改了。

网络上的议论乌蔓管不着,她现在打开微博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首先,告别这件事就需要花费太大的精力。

她得把这些年的身家

做个断舍离,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的。

她马不停蹄地想从郁家泽那儿搬出来,但也没想搬进唐家。毕竟她只是借唐家的壳和郁家泽抗衡,可没有真的想鸠占鹊巢。

唐嘉荣自然希望她能搬进来,不然显得唐家亏待了她似的,伤面子。预料到这点的乌蔓早有打算,她拿唐映雪为借口,善解人意地表示不想因为自己介入而破坏他们的父女关系,等到唐映雪慢慢接受自己了,再考虑回来住的问题。

但是想要唐映雪真的接受她,在唐嘉荣的有生之年里估计是等不到这一天。

唐嘉荣的神色越发愧疚,忍不住说棠棠这些年被宠坏了,你不要和她计较。我这些日子多给她做做思想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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