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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吹完, 口琴握在手中,低着头,人好一会儿都没动。

站在门边,张星野有些尴尬, 似乎不该等这么久,犹豫了一下,叩门。

静夜里声音很轻, 很清晰,顾辰立刻扭头, 显然意外,一脸惊讶, “张总?”

张星野笑笑,顾辰忙起身迎了过去,“怎么是您?”

“我正好路过, 见你灯还亮着,过来看看。”

“哦, 快请进!”顾辰一边让着,眼睛扫过画室,工作台、画架、材料箱, 横七竖八, 并没有可以待客的地方, 抱歉道, “对不起, 太乱了。”

“哪里, ”张星野摆摆手,“艺术家的画室,太整洁像什么话。”

顾辰笑笑,没再让,陪着站在厅中,见张星野目光环视,以为要看他正在进行的画作,刚想介绍,谁知张星野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迈步往窗边去,从木箱上拿起了他的口琴,看看,坐了下来。

顾辰见状怔了一下,拿了瓶水过去递给他,也坐了下来。

“张总,多谢您为我安排画室。”

“东西都齐备么?还需要什么?”

“哦,不需要,都很好,谢谢您。”

一口一个“您”,张星野听得笑了,“干嘛总这么客气?你们心妮可是从小叫我大哥的。”

如此拉近关系的话似乎没起任何作用,别说积极地应下,顾辰连话茬都没接。依然是初见时那副微笑的脸庞,沉静、淡然,握着冰凉的水瓶子,不再作声。这性子是尽不了地主之宜了,也好,张星野本也不想客套,直接道,“没想到你多才多艺啊,还懂音乐。”

说着张星野看着手里的口琴,崭新的,一点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让张总见笑了。” 他什么时候就到了?顾辰有点不自在,“瞎玩儿。”

“很不错,是什么歌?听着耳生。”

“不是歌。”

“哦?乐曲么?哪位的作品?”

顾辰尴尬地笑笑,“谈不上乐曲,自己写的。”

张星野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重复道:“这曲子,是你写的?”

“嗯,跟朋友学了两天,并不真的会编曲,不过是凑几个音符,闲来消遣。”

“是么?让我这个外行听来,很了不起了。这曲子有名字么?”

眼前这男人一脸笑容,兴致勃勃,顾辰不得不按下心中泛起的不悦,微笑道,“有,《月光》。”

“哦。”

很简单应了一声,没再细问。一盏小灯,照不全画室,窗边依稀的影子让两个男人的沉默像窗外的夜,漆黑,安静……

顾辰看看身边的人有些纳闷,今夜这位张总比初见时差别很多。他的脸具有南方男人特有的细腻清秀,身材高挑、清瘦,一副眼镜、考究的正装,雅致的书卷气配上那修饰过的笑容,思维跳跃又引人入胜,交流起来很快就可以让人感觉很亲近,很愉悦,虽然你并不能真的捕捉到他的意图。

这就是生意人的精明。这样的人,顾辰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无法沟通,不在一个空间,再强烈的颜色也传递、影响不到彼此。可此刻,镜片遮着看不到他的目光在哪里,只有嘴角边一丝淡淡的笑容,让那音乐的话题消失得有些突兀。

“认得么?这是什么树?”

嗯?顾辰愣了一下,才见他用水瓶子指了下窗外影影绰绰的枝杈,顾辰答道,“枇杷树吧?”

“你可以啊。”张星野称赞,“之前这院子里只有法国梧桐和国槐,这是后来我给种的。”

“您给种的?”

“是啊,当年我跟中心当家人张之秋老先先生说艺术家的窗前都看不到绿,闻不到香,做出的画来也没灵气,不如种点枇杷。你猜,他怎样?”

“同意了?”

“老爷子说,扯淡!摆两盆塑料花搁那儿!”

“哈哈,”顾辰笑,“后来呢?”

“后来,当年援建的苏联老大哥带着沙皇时期的珍藏来做展览。旧地重游,正好是植树节,作为友谊的见证,不种树怎么行?”

“怎么会正好是枇杷?”

“E赞助的树苗。”

顾辰笑着点点头,“张总,展览是谁联系邀请的?”

张星野没答,喝了口水。看那下巴微微上扬的得意样,顾辰笑, “这个,为了两棵树代价是不是有点大?”

“大么?”张星野起身推开窗,“千金不换窗前景啊。更何况,是艺术家的窗。”

“如今附庸风雅的人多,像您这样真心支持艺术创作的,难得了。”

“艺术创作效果如何不知道,”张星野坐回来,“不过那次展览,除凌海外,巡回了华东六省,够老爷子成吨买塑料花了。”

顾辰微微一挑眉,“仅此而已么?”

“顺便么,为E拿到一个展厅,外带两颗树。”

“哈哈……”果然还是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两个男人笑。

“顾辰,”

“嗯,”

“听心妍说你当年在京城画界已经小有名气,为什么会选择关掉工作室?”

热络的气氛中转移话题并没有任何的不适,顾辰直言道,“什么名气?不过是刚刚起步。”

“起步也需要经营。在外面采风三年,是不是有点多啊?”

“当时做这样的决定也并不完全是为了采风,其实是边旅行,边生活。感受路上的辛苦,风土,人情,一草一木。”

“这么浪漫!”张星野笑。

顾辰也笑笑,“好的作品是生活中汲取的,并不能靠偶尔采风采来。就像山里的雾,陷在其中根本不辩方向,可以是神秘仙境,也可以是恐怖丛林,全看画手当时看到了什么。有的人,是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一个画手的眼睛,远比他的笔重要得多。笔可以练,而眼睛,是上天恩赐,独特的光华。”

张星野赞同地点点头,“你不光是个画家,还是个诗人。”

“张总见笑了。”

“这一路,一个人走么?”

顾辰微微一怔……

“如此懂得生活与艺术,不会是个孤独的感受者吧?”

顾辰闻言轻轻蹙了下眉,“不,有个小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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