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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马明祥谈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人知道安在涛跟马明祥究竟谈了一些什么,但看着马明祥美滋滋离去的身影,房山煤气公司机关上的职工们都有些好奇。

接下来的两天中,安在涛又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一些个来访的“被清退”职工。

而他的秘书彭军,受他的委托,在跟一些职工代表座谈了几次、并深入房山煤气公司各控参股企业调查了解之后,也掌握了大量的一手信息,专门给他整理出了一份近万字的整体材料。

几天的时间,搞清楚了这么多情况,彭军可以说是耗费了很多心血,白天走访、调研、跟职工座谈,晚上就熬夜写材料。

好在他的家就在市里,来去也方便一些。

这样一来,安在涛对于房山煤气公司的现状以及出现职工群体事件的深层次根源问题,都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要解决问题,就必须先要了解情况,所谓有的放矢。他总不能闷着头,不懂装懂或者瞎搞。毕竟,企业跟媒体、跟政府机关,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虽然是一个重生者,但安在涛也并不是“全能选手”。很多领域对于他来说,也都是未知的领域。譬如这企业管理,他就需要一个熟悉和学习的过程。

房山煤气公司的现状很不容乐观。首先是企业本身的资金链出现了断裂,账面资金已经不足一千万,顶多也就是维持公司这个空壳简单运行大半年的时间,下一步现有在岗人员的工资能不能发放出来,都是问题。

也就是说,随着房山煤气公司前一段时间的改制结束,老气源厂关停,新气源厂成为合资股份制企业,作为国企的房山煤气公司已经失去了主营业务来源,简单点说,就是没有了收入。

坐吃山空立地吃陷,都有个尽头。

其次是银行催贷。安在涛注意到,房山市最近几年投资建设的工程也好,各下属控参股企业也罢,所需要的资金都是依靠房山煤气公司这个国企的资质资产拿去重复贷款……不客气地说,目前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资不抵债。几家银行都在催贷,尤其是知道房山市煤气公司出现了职工闹腾事件之后。

房山煤气公司下属有11家大大小小的企业。主要的控股企业有天元燃气公司(气源厂),天星燃气公司(管道燃气输配),以及天同燃气公司(液化石油气业务),还有一家不以供气为主营业务的焦化厂。

按理,这些企业都是相当看好的、市场占有率相当高的企业,市场回报应该不错,但却没有给房山煤气公司带来多少经济回报。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问题的根源,安在涛不用调查也猜出了几分。

安在涛还注意到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房山煤气公司虽然名义上的下属企业很多。但对下面的企业却失去了基本的控制力。也就是说,下面的企业各自为政,根本就不把母公司放在眼里。

国有资产投资建设,建设成了、见效益了,就把国有资产的婆婆踢到一边。富了儿子,穷了老子——这是相当悲哀的事情。而在安在涛看来,这正是房山煤气公司所有问题的根源。

有意思的是,下属这些企业的“一把手”乃至班子成员,都是房山煤气公司的领导班子成员兼任和公司派出的干部,但这些人似乎——从安在涛侧面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在很早之前,夏庚就对这些人失去了控制。

譬如天元燃气公司的总经理郑澜,譬如天星燃气公司的总经理卢俊。这两人同时又是市公用事业局管理的副县级企业干部,房山煤气公司的副经理。

但他们却在各自管理的企业中大肆推行“去房山煤气化”,大大淡化母公司的影响,从而树立自己的权威。

安在涛还从一个上访职工那里听到了这样一个笑话:夏庚的某关系户的侄子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要进天元燃气公司上班,但夏庚答应了下来,却死活安排不下去。他批的条子,郑澜根本就不当回事。后来,那孩子还是识相。背着夏庚去找了郑澜一趟,这才进了天元燃气。

从目前反馈回来的情况显示,这是夏庚“玩人”的手段出现问题的表现。但仔细一想,安在涛却又觉得有些不尽然:夏庚还兼任着下面这些企业的董事长,怎么会对自己的下属副手失去了“控制”?

难道……安在涛隐隐猜出,这应该是与上级主管部门的市公用事业局的态度有关。

安在涛起身来,站在窗前沉吟着。

房山煤气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孙振林恭谨地笑着敲门走了进来,“安市长,这是局里批复回来的、您改任下属几家企业董事长的决议……您看……”

夏庚被停职,原先由他兼任的所有“董事长”等兼职,都由安在涛取代。但这些“取代”必须要走一走行政程序,报上级主管局批复。

安在涛回头瞥了一眼,淡淡一笑,“好,你放桌上吧,我抽空看一看。”

孙振林将几份红头文件放在安在涛的办公桌上,扭头就要离开。面对这个来自于上面的市长助理,空降来的公司的一把手,孙振林显得有些紧张和诚惶诚恐。

没有要紧事,他一般不敢来安在涛办公室。单独相处,安在涛总是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和威严。

“孙主任,你坐,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谈一谈。”安在涛回过身来,静静的望着孙振林,摆了摆手,“坐。”

“安市长。”孙振林没敢坐下,低着头小声回了一句,“您有啥吩咐就直说,我马上就派人去办。”

“坐下吧。咱们谈谈。”安在涛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扔给孙振林一根烟,“抽烟。”

“孙主任,我来咱们公司也有几天了……到目前为止,虽然了解到的情况也不算多,但也看得出来了,公司所面临的问题很多、很严重。可以这么说吧,就算是没有职工群众上访聚集事件,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吧。”

“我很好奇,一个好好的国有企业,一个相对垄断的行业,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困境?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对于安在涛的这个问题,孙振林没有回答,只是尴尬的搓着手,垂首不语。

安在涛皱了皱眉,“孙主任,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几句实话。你作为公司办公室主任,想必会了解一些情况……你就跟我说说看,在你看来,公司为什么会对下面的几家控参股企业失去了控制?问题出在哪里?”

孙振林犹豫了一下,他抬起头来望着安在涛,面色有些涨红。又犹豫了一会,他才低低道。“安市长,我就谈谈我个人的看法,如果有不当之处,还请领导原谅。”

“安市长,现在表面上看去,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了夏庚身上。公司从上到下,都在抱怨说夏庚毁了咱们公司……夏庚可能存在一些问题,但是,关键的因素却是来自于上面。”

孙振林指了指上面的天花板,神色有些涨红。

“局里对于公司的经营管理插手插得太深……不说别的吧,明明是我们自己的下属企业。局里却要单独将之列出去单独管理……在整个房山市,一个企业下属公司的党组织不是由企业党委管理,而是由局党委统一管理,这大概也就是我们这一家吧?”

“局里不仅管控着我们公司下面的企业党组织,还插手了人事管理。现在,几家企业的管理层和要害部门的中层干部,都是局里一手任命的人员……”

“与其说这几家企业是咱们公司的下属企业,不如说是局里人为炮制的局属企业。”

……

……

孙振林暗中观察了安在涛好几天,见这个上面来的大领导并不太像是“镀金”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有心要为房山煤气公司做点事情,所以也就壮着胆子说出了心里郁积已久的“满腹怨言”。

“怎么能这样?公用事业局是行政部门,怎么可以直接任命企业下属公司的普通管理人员?这是违规的做法。”安在涛皱了皱眉,摆了摆手,心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安市长,我说句不该说的话,都是为了利益吧……去年,夏庚跟局里争得很厉害,但是局里似乎更强硬一些……”孙振林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

安在涛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有人权就有利益,公用局的解云之所以将房山煤气公司的下属企业单列出去“据为己有”,无非还是为了自己的现实利益。

良久,他才淡淡道,“孙主任,你马上就去下会议通知,明天下午2点,在公司会议室召开公司领导班子成员、下属企业班子成员沟通会,任何人不得请假!如果有人请假,你让他直接找我!”

“嗯,我知道了。”孙振林起身去打电话下通知。但是下面那些企业的领导会不会来,他心里也没有底。以前夏庚也召集过类似的会议,但没有几个人来,不是请假就是出差。

走了两步,孙振林就又停下脚步,慢慢回头来笑道,“安市长,公司还闲着一部车。最新款的奥迪,是公司配属给主要领导的专车,您看……”

安在涛一怔,旋即笑了笑,“好,既然其他领导不用,我就用了。正好我现在用的车是归宁市委机关的车辆,也该还回去了。”

……

……

孙振林走后,安在涛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要完成这一次的“救火”任务,他必须要两手一起抓,双管齐下。一手抓对下属企业的管理控制力,一手抓职工的稳定与安置。

可700多号职工怎么安置?这的确是个大问题,需要慢慢解决。但如果不先把公司对下属企业失去控制的矛盾解决掉,职工安置工作根本就无从谈起。

怎么加强对下属企业的控制?无疑是加强对下属企业人财物的管控……安在涛沉吟着,一个想法顿时冒了出来。

成立集团公司!采取集团化公司运作模式,进行全方位的体制改革,将下属企业的人财物管控大权,全部收回集中在母公司手里。

确定好了目标,接下来,就是奔着目标去实干了。

千头万绪,需要开展的工作林林总总,一起在安在涛的脑海中渐渐成型……这个时候,他这才感觉到可用之人实在是太少。现有煤气公司的管理层人员,他不了解,也不信任。

自己孤身一人的力量总是有限,自己需要一个帮手,一个懂企业管理的帮手,一个能替自己冲锋陷阵却又充分信任的帮手。

心念电闪,他的眼前浮现起两张面孔。一个是归宁酒业的一把手李杰,李湘的弟弟,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班底。另一个是被他打入冷宫的梁茂才。

再给梁茂才一个机会吧。

安在涛拿定了主意,就抓起电话跟李杰沟通了一会。李杰微微有些犹豫,房山煤气公司虽然是县级企业,能来这家企业任职,起码是解决了副县级的体制内级别;但是他现在归宁酒业是一把手,大权在握,油水很大,归宁酒业一把手的岗位跟来房山煤气公司干一个副职,差别之大是很明显的。

至于那个“级别”,其实更多是一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并不实惠。

但想起安在涛对自己和对自己全家的恩德,李杰还是咬咬牙点头答应了下来。士为知己者死,自己今天所得的一切,都是安在涛所赐,如今他需要自己——就权当是报恩了。

“李杰,谢谢。别的话我也不说了,咱们也不是外人。你该知道,我在这家公司只是一个过渡……我走之后,这家公司就交给你了。另外,这家公司也不像外边传说的那样频临倒闭……好好管理一下,还是能起来的。”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了你。”安在涛笑了笑,虽然现在说这些话有些太早,但他还是觉得把话挑明了为好。

“安哥,真的无所谓了。我愿意在你身边工作,说实话,我能有今天,都是安哥你的提携,做人要知恩图报……”李杰的声音很真诚。

“好。”安在涛沉默了一下,“我现在马上就去跟张书记和东方市长汇报工作,事情紧急,你抓紧交代一下工作,随时准备来市里上任。”

……

……

上午十点,在张鹏远的办公室,张鹏远和东方筱一起接受了安在涛的专题工作汇报。

安在涛准备的材料很长也很细,足足有十几页纸。张鹏远和东方筱各自翻阅了一会,张鹏远笑笑,“好了,小安同志,我们就不看材料了,你直接汇报吧,有什么问题,需要市里怎么支持你的工作,都提出来,我和东方市长都在这,我们先表个态,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张书记,东方市长,那么,我就简单将我这几天了解到的情况,向两位领导汇报一下。”

“目前房山市煤气公司面临的问题主要有三个。第一,是经济状况出现了严重问题。公司这些年的积蓄,都被夏庚投资了出去,目前公司的账面上资金不到一千万,就算是不出现职工闹事事件,这家公司也迟早会面临破产倒闭的局面。”

听到这里,张鹏远皱了皱眉。东方筱也皱着眉头轻轻道,“怎么会这样?从他们报上来的情况来看,这家公司最近几年发展很快,连市政府的财政补贴都不需要了,怎么会出现财政困难……那个,一个月前,我好想还从房山日报上看到他们的形象广告,说什么跨越式发展之类的……”

“东方市长,对于这个问题,目前我还在进一步了解中。但初步的情况反馈,主要是因为公司对外投资无序、不规范、收益率很低,富了儿子穷了老子……所以才看上去红红火火,实际上是草包一个,一捅就破的纸老虎。”

“你继续说。”张鹏远阴沉着脸摆了摆手。

“第二,公司对下属控参股企业失去了控制。无论是人财物,都失去了控制。目前,下属企业的人财物各项权力,全部集中在各个子公司手里,母公司根本就控制不住。”

“第三,投资和改制过程中国资流失比较严重。在对外投资的过程中,各种不规范的操作比比皆是……有些项目,甚至出现了左右手互相操作,意欲将国资置换成私人股份的现象……而这,也正是新建的天元燃气工程项目,原本是异地搬迁项目,结果却异化成了股份合资项目,最终不安置大量职工的关键因素。”

“夏庚这样操作……”

安在涛的话还没有说完,张鹏远就愤怒地插话道,“小安同志,准备好有关材料,同时报给市委常委会和市纪委,夏庚这个事情,我看要立案并行,他的问题一定要查清楚严查到底!让纪委的同志下去查,你把你的主要精力放到挽救企业和安置职工上。”

“马上就要到春节了,我给你下一个死命令。职工的情绪必须要稳定住,不能再出现任何问题,如果出现问题,我第一个拿你是问!”张鹏远烦躁地摆了摆手。

“嗯,我知道了,张书记。”

“小安同志,不知道你下一步想要怎么做呢?既然房山煤气公司的经济状况如此之差,安置这么多的职工,难度是可想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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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了。”东方筱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望着安在涛,她尽管也为了职工闹事而揪心烦恼,但言语间也难免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两位领导,这也是我今天向市委市政府汇报的主要内容。根据通盘考虑,我认为,要想挽救这个企业,必须要走集团化运作的道路。盘活相关资源,管控起下属企业来,然后再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创造新的就业岗位……”

“两位领导,700多个职工要安置……下属各企业消化一部分,成立后的集团公司机关消化一部分,然后再创造一部分新岗位,应该就能安置完毕……”安在涛说完,将自己拟好的一份“关于房山煤气公司进行改革改制组建企业集团的申请”,递了过去,“两位领导,这是我初步的一个想法,请领导审阅。”

目前,房山市煤气公司那蠢蠢欲动的700多号职工正在等待安置,这就像是一个火药桶,一旦处理不好,就会点燃爆炸……张鹏远对此事头疼之极,所以对安在涛的“建议”稍加考虑就应了下来。

张鹏远点头了,东方筱自然是也不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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