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轼的这段话,只是他并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安在涛说起了这个。他当然并不知晓,命运的魔手已经展开,在安在涛的前世里他经常跟安在涛说的这段话,一直深深铭记在安在涛的脑际,从前世倒卷带到了今生。

放下电话。黄泽名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他并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更不清楚安在涛早已有了充分的对策,但他知道,安在涛之所以如此“豁达”和看得开,是因为不愿意把自己牵连进去高层权力争斗的漩涡中去。

但……黄泽名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心情愈加的凝重。

黄泽名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是一个非常有新闻理想和职业风骨的职业媒体人,如果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新闻理想,他根本就不愿意踏足险恶诡谲多变的官场。

黄泽名有自己的原则。他明白,自己屈从于宋迎春和欧阳阙如的压力,组织一系列带有某种政治意图、明显对安在涛官声形象不利的宣传报道,谁也不会说什么,安在涛更不会怪罪他……因为他只是一个体制内的媒体管理者,说白了也一个官员,无力对抗来自于市委领导的巨大权力压力。

但如果这样的话,黄泽名却觉得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

……

黄泽名一个电话把总编办主任马光远给叫了进来,“老马,你马上帮我组织一下素材,把云兰企业集团现在的现实情况,同时把最近一年来我们对于天弛燃气的一些个正面报道,还有相关市领导的一些表态都找出来——另外,马上派一个记者去云兰村采访,拍几张能反映云兰村企业集团走向穷途末路的照片,要快!我有急用!”

马光远吃了一惊,但也没有敢问什么,赶紧应下就要出去组织材料和安排人采访。但没走两步,就又听黄泽名沉声道,“通知集团下属的几家报纸,明天的头版要发一个大的通稿,让他们留出版面来,不管多晚,都要等着!”

马光远脚步一滞,旋即恭声答道,“行,黄总,我明白了,您稍等,我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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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泽名伏案写稿一直到深夜。他这个总编辑亲自写稿,写完后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直接交给总编室,传给各报做版。

黄泽名亲自写稿,这让下面的编辑记者吃惊异常,一边做版一边小声议论着。走廊里,总编室主任马光远脚步沉重地从黄泽名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心里非常不安。

黄泽名不仅没有按照市委和宣传部领导的指示刊发欧阳阙如让人组织的稿子,还亲自动笔写了一篇2200多字的、与市委领导意见相左的大通稿,组织集团下属各报同时刊发见报,这意味着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马光远不知道黄泽名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作为下属,他一句话也不敢问。纵然是黄泽名因为跟市委领导唱反调而被去职,但在黄泽名去职之前,他也有着充足的时间先把自己这个总编室主任给免了。

回头望去,黄泽名的办公室里还是灯火通明,隐隐见黄泽名还是在伏案疾书,也不知道在写什么。

闹就闹吧,天塌了有地顶着,出事了有黄泽名这个报业集团一把手扛着,自己一个小小的总编室主任操这些闲心干啥?马光远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匆匆离去。

4月15日一早,房山报业集团下属4报,全部都在头版处刊发了署名为“本报记者黄泽名”的新闻通稿,还配发了一张云兰村企业集团旗下某化工厂倒闭关门打工农民留恋厂门口徘徊不去的场景图片。

新闻的标题为《一个民营企业巨人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在稿子里,黄泽名以“云兰村投诉天弛燃气污染”和“百余名农民聚众冲击房山能源”为由头和切入点,详细阐述了因为云兰村企业集团的逐步没落,导致了周边地区数千农民的失业,从而又滋生出了包括治安在内的诸多问题。

在稿子的中间部分,黄泽名用了相当的篇幅介绍了最近十几年来云兰村企业集团在薛德奎官商勾结式不规范运作中的非常规崛起,在薛德奎案发后的非常规轰然垮塌……稿子的最后,黄泽名笔锋一转,将矛盾直指房山市的产业结构不合理,落后的产能太多布局很不合理,云云。

同样的问题,但因为不同的切入点和视野,就会阐述出不同的观点。黄泽名的文笔和新闻报道经验何其老练纯熟,他的文字干净而又干练,犀利而又凝重,字字句句直指要害问题,很容易引发读者的共鸣。

早上一上班,看了报道,宋迎春气得脸色发白,一连将秘书姜坤送来的几份报纸撕了个碎粉,这才怒冲冲地抓起电话给欧阳阙如打了过去。在电话里跟欧阳阙如发了一通火,宋迎春的气还是没有消,就又找茬借故把自己的秘书姜坤给“训斥”了一通。

……

……

欧阳阙如电话打进黄泽名手机上来的时候,黄泽名正行进在市委机关大楼四楼的走廊上。掏出手机一看是欧阳阙如的电话,黄泽名默然扣掉电话,继续前行。

欧阳阙如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见黄泽名没有接电话,气得就摔了电话,刚要咒骂两句,却抬头瞥见黄泽名神色淡然地站在了门口。

欧阳阙如强自压制下火气,几步走到门口,黑着脸将门关紧,然后紧紧盯着黄泽名,沉声道,“老黄,你也是一个老同志了,怎么做事这么不牢靠?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跟市委唱反调?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观念了?你有什么权力在党报上刊登带有个人情绪化的东西?媒体喉舌,是你黄泽名的自留地吗?嗯?”

黄泽名淡淡一笑,“欧阳部长,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即是报业集团总编,但也是一个普通记者,我有记者证,自然是可以写稿。再说了,我的这篇稿子客观公正实事求是,没有违反新闻纪律,有什么问题?怎么能叫跟市委唱反调?你这样给我扣大帽子……”

欧阳阙如愤怒地瞪了黄泽名一眼,喘了一口气,从自己办公桌上抓起一篇稿子,晃了晃,“这是在市委主要领导指示下组织的稿子,代表着市委的态度……你为什么不刊发?你这不是跟市委唱反调是什么?黄泽名,我看你是疯了……”

黄泽名扫了欧阳阙如手里晃悠悠颤巍巍的一份材料,声音斩钉截铁低沉道,“我觉得这个稿子的倾向性有问题……作为媒体人的新闻良心告诉我,这种稿子我不能用!只要我黄泽名还在房山报业一天,这种稿子就坚决不会用!”

黄泽名的口气之强硬让欧阳阙如一怔,他旋即大怒,指着黄泽名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黄泽名,我看你是丧心病狂了,你真是忘记了自己是谁了!把房山报业当成自家的菜园子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问题非常严重,市委要严肃处理你!严肃处理你!”

黄泽名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我随时听候市委的处理。欧阳部长,这是我的辞职信,我向宣传部和组织部提出申请,要求辞去房山报业集团党委书记、总编辑职务,请组织上审批吧。”

说完,黄泽名立即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直到他离开了欧阳阙如的办公室,欧阳阙如还在望着黄泽名放在自己桌上的辞职信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