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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善去哪了?”我问,心里涌起来不快。

“你不知道?”她停住脚步,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说:“他在你走后不到一个月,就调到市委宣传部去了呀。”

“是吗?”我狐疑地问:“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朱花语开心地笑起来:“你是我老板,我会说假话吗?”

“这么说……,你们……。”我欲言又止。

“我们分手了。”朱花语轻描淡写地说。

我心里一痛,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朱花语显然看出了我的纠结,微笑着说:“你不用安慰我。真的!我觉得我们分开更好。以前跟他在一起啊,我总是感到有很大的压力。现在我身上没半点压力,活得可开心了。”

我只好陪着她笑,心里却像是被人用皮鞭在抽打一样,一阵一阵的痛。

黄奇善居然会是这种人!老子看走眼了!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等老子逮着了你,看不剥了你的皮!

出了烈士陵园大门,大门边的一溜小平房就是管理处的办公兼生活场所。

这个地方我来过几次,与朱花语一起,找过她爹朱仕珍的笔记本。

平房里一阵棋子落棋盘的声音,我跟着朱花语推门进去,就看到朱仕珍对着门坐着,手里捏着一枚棋子,紧缩着眉头,眼睛盯着棋盘,一动不动。

他对面背对着门坐着一个老人,头发花白,背也佝偻了,大声地催着朱仕珍落棋。

“不许悔子啊!不许悔的,想好了再下手啊1他叮嘱着朱仕珍,言语里透着得意。

朱花语叫了一声爹,又叫了一声伯说:“你们看,谁来了?”

背对我的老人回过头来,我在一眼瞥到他的一刹那,心猛地一抽,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是老柳书记!

他已经老得不像个样子,满脸的皱纹如一株千年的老树一般,皱纹层层叠叠,每一个皱褶里,似乎都包含着深情。

他眼神黯淡,与当年在苏西乡判如两人。当年的柳全书记,走路虎虎生风,一张口就如打雷一般。苏西乡几千号人马中,他是唯一的权威。

我激动地叫了一声:“老书记!”

柳全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上下打量我半天,迟疑地问:“你是小陈?”

我连忙答应说:“没错啊,我是陈风。”

我几乎是冲上去握住他的双手,使劲地摇了摇,感受他这双手曾经传给我的力量。

柳全的手没有当年有劲了,显得力不从心。他拉着我问:“你怎么来了?”

我心里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朱仕珍打破了沉默说:“坐下说嘛,站着累埃”

我这才与他打招呼,同时心里升起一个疑问,他们两个是老冤家,怎么会在一起下棋呢?

“花语啊,你去搞几个菜,我陪你柳伯伯喝几杯。”朱仕珍嘱托着女儿说:“把你妈腌的腊肉,割些下来。”

他安排完女儿,转头对我说:“小陈啊,一起喝啊。”

我不好推辞,赶紧点头答应。心里的疑团却依旧纠结。

我打量这间屋子,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轮椅上坐着朱仕珍。他的腿断了,这一辈子只能坐轮椅了。

朱仕珍看我在打量屋子,淡淡笑了笑说:“都是花语帮我收拾的,还好吧。”

我心里想,朱仕珍在纪委约谈后就离开了岗位,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住在原来的屋子里,还是原来的摆设,还是原来的空气。

柳全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叹口气说:“老朱这人啊,一辈子就为一口气。这不?搞来搞去,人是清白了,苦也吃尽了。”

我这才从他的叙述里知道我走了后,刘启蒙书记为他平了反。

朱仕珍过去住的房子是关培山送给他的,现在他已经将房子退给了关培山,一心一意住在烈士陵园,守护着这里沉睡的先烈。

我不禁感概起来,感觉世事变迁,真有电光火日一般的速度。让人目不暇接,无处安宁。

朱花语在她爹回到烈士陵园后,就一直陪在他身边。难怪连余味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朱仕珍照例不抽烟,柳全跟我一样,一辈子烟不离手。

抽了两支烟后,朱花语的菜就上了桌。

三荤一素一个汤,色香味俱全,摆在桌子上就令人垂涎。

照例还是晕头大曲,我一闻到酒香,就感觉到特别亲切。

老柳书记亲自倒酒,逐一满了。就连朱花语面前,也倒了一杯。

朱花语来自苏西乡,苏西乡的女人,没有不喝酒的。

一杯下去,柳全感叹道:“我们这一辈子啊,争来争去,到头来一看,发现什么也不为,我就不明白了,我们都在争些什么啊。”

朱仕珍笑道:“老柳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说我是争一口气,难道你不也是争一口气呀?人啊,一口气可能就要了命。其实这口气,慢慢咽下去,总比憋着难受。”

柳全爽朗地笑,拍着桌子说:“老朱,不是我说你,要不是看你老家伙现在不方便了,老子才懒得天天过来陪你下棋。”

朱仕珍跟着笑道:“老东西,你不来试试看。都已经退下来的人了,你除了能跟我下几盘棋,你还能跟那群老娘们去跳舞?”

两个老头快活地说笑,这对十几年的冤家,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过来,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