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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言直接从老太太手里接过管家重任,虽说以往未管过家,不过,她本就心性聪明,再者,还有梁嬷嬷在一旁指导于她。本身宋家人口不多,排场不大,除了走礼来往之事,并无大事。

遇着走礼来往的,宋嘉言都是比照着先时的单子拟出礼单,待宋荣回来,皆给宋荣看过,但有需要增减的,宋荣都会提点于她。

宋嘉言上手极快。除了前两日宋嘉言不大熟悉,处理得慢些,待家事上手之后,每天不过半日,宋嘉言便能处理妥当。余下时间,她或是陪老太太说话,或是看看书、写两笔字,悠闲得很。

倒是小纪氏,见宋荣让宋嘉言管家理事,心里急得很。偏偏宋嘉言得闲儿,还每日探望于她,瞅着宋嘉言悠然自得的模样,小纪氏心里滋味难言,倒挣扎出一分心气来,那些汤药下去,脸色渐渐好转。却不想又一重磅消息袭来,险些将小纪氏击垮——宋荣要纳二房。

不是通房,不是侍妾,而是正经良民、出身清白的二房。

闻此信儿,小纪氏当下将喝进去的汤药悉数吐了出来,脸若金纸,直接两眼往上一翻,昏死过去。把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吓去半条命,连忙着人去跟宋嘉言禀报。

宋嘉言正在老太太跟前儿说笑,听此言,一面命管事去请大夫,一面问:“昨日我才听大夫说,太太的病大有好转,再喝几服药便无妨碍了。这是怎么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宋嘉言说话声音不高,绿云却是额冒冷汗。这位大姑娘年纪不大,手段狠辣,初初管事时,一位方婆子仗着是小纪氏的陪房在宋嘉言面前抖机灵,宋嘉言脸色未有半分变化,直接令管事绑了方婆子一顿打,非但如此,还抄了方婆子的家,可是抄出许多值钱的东西。

这些东西换成银钱,依着月钱,就是八辈子也赚不来的。最后,宋荣做主,直接令小纪氏交出方婆子一家子的身契,把这一家子远远发卖了去。至于卖到何处,没人知道。

自此,一家下人个个打起精神,再不敢小看于她。

宋嘉言既有问,绿云半分不敢隐瞒,道:“太太知道老爷要纳二房之事,就、就……”

宋嘉言冷斥:“胡言乱语!太太素来贤惠,若知道爹爹纳二房,也该欣喜恭贺,如何会因此病情加重?看你这丫头一脸聪明相,不想却是个糊涂人。罢了,你是太太身边的体面人,一会儿大夫就到了。你暂且回去,好生服侍太太,再有差错,我是不依的。”

绿云满头冷汗地退下了。

宋老太太哼哼两声,不满道:“瞧瞧,她自己不能伺候,倒还不愿意你爹爹纳个正经二房呢。”

宋嘉言笑:“太太不是这样的人,家里又不是没有妾室通房,就算爹爹纳了二房、三房、四房、五房,太太只有一个。哪里值当为这个不高兴呢?”心里暗道,父亲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人半条命啊。

其实,宋荣会有此举的原因,宋嘉言一清二楚。

事情是这样,宋嘉言自从接手管理家事,便命人备了份厚礼给韩氏送去了。宋嘉语那样得罪韩氏,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总不能当没这回事。

宋嘉语再如何无礼,到底姓宋呢,捅了娄子出来,家里就得给她擦屁股。

宋嘉言初初理家,宋荣并不完全放心,时常落衙回家后问一问管事家里如何,由此得知宋嘉言给韩氏备礼之事。

无缘无故的,怎么倒给韩氏送礼?

宋荣自然要问个究竟,宋嘉言将礼单子给宋荣看了,又把宋嘉语失言的事说了。宋荣平常教子何其严厉,盼他们明白事理,却不料宋嘉语做出这样的事来。

宋荣当下气个半死,若不是小纪氏正病着,真得不了好儿。宋嘉言劝了好半天才把宋荣劝住了。

结果,第二日,宋荣便跟母亲商量,他要纳二房,正经良民、清白出身的二房。

原本,宋嘉言没特别叫人知会小纪氏这事儿。

世道要求女人贤惠,不过,这种事,没有哪个女人能真正贤惠得起来。

却不想,小纪氏还是知道了。

宋荣要纳二房,如今,宋嘉言理家,她便将一个比主院儿小一些,又比柳、翠两位妾室共居的东跨院儿略大的,挨着主院的一个小院儿收拾出来。

因那院里松柏生得好,宋荣大笔一挥,为之取名:常青院。

取出这样的名字,真不知道宋荣要纳个怎样了不得的二房回来呢。

宋荣这样的男人,绝不是寻常女人可以左右的。别说一个二房,就算娶一百个二房,也是一样。这次宋荣纳二房,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警告小纪氏。

宋嘉言常常安慰宋嘉诺,对宋嘉诺说:“到了太太跟前,不要说你一切安好。见了太太,就跟太太哭,说你在学里受欺负,家里奴才也不拿你当回事,晚上喝碗羹还是冷的,闹了半夜肚子。如今太太病再好不了,你就要被欺负死了。”

宋嘉诺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过一会儿,方小声道:“大姐姐,这不是说谎吗?”说句老实话,宋嘉诺并不觉着母亲管家与宋嘉言管家有什么差别。不像老太太管家时,当真是一团混乱,吃口顺畅饭都难。

宋嘉言淡定地道:“这是善意的谎言。”

善意的谎言?这些话真的善意吗?宋嘉诺不放心地问:“我怕这样说,母亲会心急如焚,岂不是要加重病情吗?”

宋嘉言一笑:“二弟只管照我说的办,太太十天之内,必能痊愈。”

宋嘉诺不大信,可是,他又觉着大姐姐说得这么言之凿凿的样子,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按着宋嘉言说的去做了。

宋嘉诺一说,小纪氏心疼得险些厥过去,宋嘉诺还很会自我发挥,说:“可怎么办呢?大家看着太太病了,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昨天晚上,我温书后有点儿饿,想着要碗甜羹吃,又怕厨下推诿,就没说。”

小纪氏既气且急,一时晕眩,险些倒下去,又强撑了身子道:“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骂了一时,小纪氏摸着儿子仿佛瘦了许多的小脸儿,心疼得直掉眼泪:“我的儿,我的儿,你可是你父亲的嫡子啊!我想着,你姐姐在我院儿里,你在前头有你父亲照看,怎知竟让我儿受这样的委屈。”说着就哭了起来。

宋嘉诺见母亲哭,一咧嘴,跟着也哭了。于是,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丫头婆子赶紧来解劝:“太太这样伤心,倒叫二爷跟着难受呢。”

又有一人道:“就是瞧着二爷,太太也得把身子养好呢。”

小纪氏抹干眼泪,丫鬟捧来温水,小纪氏先投了帕子给儿子擦干净小脸儿,自己这才重新梳洗,强打着精神道:“好孩子,今天就跟着母亲用饭吧。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叫厨下做去。”

宋嘉诺说了几样小纪氏喜欢的菜,小纪氏眼眶微红,与丫鬟吩咐将儿女偏爱的菜色做来吃。

宋嘉语得到丫鬟的回禀,也连忙到正房来,见母亲和弟弟都哭过的样子,急问:“母亲,二弟,你们怎么了?”

小纪氏强笑:“没事,正想叫你过来,咱们娘仨儿一并吃饭呢。”示意女儿坐在身畔,小纪氏温声道,“我叫厨下做了你喜欢的山菇青菜,还有你弟弟喜欢的鸡粥菜心,一起吃吧。有你们伴着,我也有胃口。”

“母亲,你可以下床了吗?”宋嘉语忧心地问。

小纪氏道:“不过一点风寒,哪里又是什么要紧的病呢?总是在床上躺着,倒躺散了骨头。”

娘仨儿安安生生地吃了一餐饭。

小纪氏到底精力有限,与儿女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他们去休息了。小纪氏躺在床上,乳母张氏轻手轻脚地过来,为小纪氏将被子盖严。

原本小纪氏出嫁,武安侯夫人给她配的两个老成嬷嬷,一位是梁嬷嬷,一位便是小纪氏的乳母张嬷嬷了。

小纪氏嫁给宋荣后一直顺风顺水,梁嬷嬷去照顾宋嘉言,张嬷嬷伺候了小纪氏两年,便因儿子搭上章家弄了个小官儿当。小纪氏便赏张嬷嬷荣养,回家享老太太的福了。如今,小纪氏病得厉害,张嬷嬷听说了,主动回来服侍主子。

张嬷嬷与小纪氏主仆多年,情分似半个母女,照顾起小纪氏简直是无微不至。见小纪氏憔悴如斯,张嬷嬷也心疼,还是劝道:“就是看着两位小主子,姑娘也得振作呢。”

小纪氏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喃喃道:“是啊,我还有嘉语和嘉诺呢。”

说也奇特,这么一刺激,第二日,小纪氏倒可以扶着丫头下床走走,顺便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宋老太太见小纪氏憔悴的模样,并未如以往那般挑剔,反是非常善心地安慰小纪氏:“身子不舒服就多休息,家里的事也不必你操心,言丫头打理得很好。”

一句“不必你操心”,再一句“言丫头打理得很好”,小纪氏心火上蹿,到底还能稳住颜色,笑道:“是啊,媳妇也听说了。嘉言是咱家的长女,不过大嘉语一岁,就这样能干,替老太太和媳妇分忧不少,媳妇也欣慰得很呢。”

宋老太太笑:“要不怎么说这丫头懂事呢。”

宋嘉言奉承道:“我自小就跟着祖母长大,都是祖母教我教得好。”

宋老太太愈发喜悦,小纪氏脸色淡然,说了几句话,便回院里休息了。

这几日,宋荣虽少入内宅,对内宅的事倒还大致清楚。想到宋嘉言给宋嘉诺出的主意,宋荣不禁叹了口气:嘉言真是已经把小纪氏看透了。

先去老太太那里用过晚饭,宋荣方去了主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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