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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纪氏见宋荣来了,眸中闪过一抹惊喜,连忙起身相迎,在宋荣身前微福一礼,脸上带了三分怯,柔声道:“老爷来了。”

宋荣笑握住小纪氏的手,扶她起身,夫妻两个一并坐于榻上。他打量着小纪氏消瘦的脸庞,声音温柔中带了几分关切:“你瘦了许多。”

待丫鬟上了茶,宋荣便命房内丫鬟婆子都退下了。

小纪氏默然一笑,方柔声道:“我请老爷过来,是想跟老爷赔罪的。”

宋荣并未听小纪氏想赔哪些罪,只道:“我知你是个明白人,既然你都明白了,我便放心了。”赔不赔罪之类的,宋荣半分不在乎。小纪氏违逆了他的心意,他也做出惩戒了,他要看的是,接下来小纪氏要怎么做。

小纪氏满肚子的话还未说,便被宋荣轻描淡写带过,小纪氏倒还淡定,索性直接低声问:“我知老爷是恼了我,如今我身子已经大好,不知还能替老爷管家理事吗?”

宋荣温声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柔儿。”

听到丈夫唤自己的闺名,小纪氏心下大恸,不禁想到大婚后的美好时光。她微微垂下脸庞,道:“先时我身上不好,都是大姑娘替我分忧了。如今我已经好了,老爷也愿意给我机会,那我就再接回管家的事,也叫大姑娘安心地跟着卢先生念书。若大姑娘因我这身子耽搁太多的功课,就是我的罪过了。”

“好。”

这一声好落入小纪氏的耳朵里,小纪氏眼中涩意难忍,恍惚间泪珠便落了下来,在裙裳间晕着淡淡的湿痕。宋荣取出自己的帕子塞到小纪氏手里,道一声:“也别太操劳,多留意自己身子。”抬腿走了。

小纪氏扑到乳母的怀里一场痛哭,成亲以来,夫妻之间向来都是蜜里调油一般。她也并不是有心惹宋荣生气,却不料,一朝做错,夫妻感情竟生分至此。

她多想告诉丈夫,她是真的知错了。

如今,丈夫却并不想听了。

宋荣亲自吩咐宋嘉言,叫她把家务交还给小纪氏。

宋嘉言笑:“太太总算大安了,家务倒没什么累的。只是爹爹纳二房之喜就在眼前了,若是太太一直病着,到底脸上不大好看。”

宋荣自书桌上取了一只巴掌大的描金红木匣子,含笑递给爱女。宋嘉言接了,打开一瞧,不禁惊叹出声:“好漂亮的宝石。”里面宝石大小个头并不匀称,各种颜色都有,五色七彩,熠熠生辉。

宋荣笑:“赏你的,拿去玩儿吧。”

宋嘉言两指捏了块拇指大小的绿宝石瞧了又瞧,喜欢得很,笑道:“爹爹,那我就受之无愧了。”她不仅帮着管了这些天的家,还帮着老爹把继母的病给治好了,功劳着实不小。

“越发刁钻了。”宋荣笑斥一句,心里却愈发欣慰长女聪明懂事,又跟宋嘉言说了不少话,方令她回去歇息了。

得了一匣子的宝石,宋嘉言一个大晚上都是美滋滋的。不想,第二天她去与小纪氏交接家务,又得了小纪氏给的一套头面首饰。

小纪氏平日乐得拿官中的东西做人情,宋嘉言先是道谢,复又推辞道:“太太心爱的东西,我怎么好收下呢?太太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再说,我小小年纪,也用不了这些,太太还是给二妹妹留着吧。”

小纪氏拉着宋嘉言的手,柔声道:“你代我管了这些天的家,样样妥当,我心里非常高兴。有功则赏,这头面给你,你就拿着。现在用不到,以后也能用,女孩儿家,哪个还嫌首饰多呢。你执意不要,就是嫌我了。”

话至此处,宋嘉言只得收了。

小纪氏又道:“这些天因家事耽搁了不少功课,我跟卢先生说了,叫她有空帮你补一补。至于什么时间补习功课,你跟卢先生商量吧。补习功课虽要紧,更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经此一劫,小纪氏周全许多。

宋嘉言应了一声,她与小纪氏本没有多少话好说,见小纪氏没什么事要交代,便起身告辞了。

抱着小纪氏给的头面回了院子,宋嘉言暗叹,果然是绝境逼人上进啊。如今小纪氏看起来,竟有那么一二分正房太太的气韵了。

辛竹筝正在院中剪花枝,大丫头翠飞捧着个羊脂白玉的美人侍立其后,见宋嘉言回来了,辛竹筝笑着打声招呼:“言儿。”

宋嘉言笑:“表姑,快来,有好事儿。”

辛竹筝不紧不慢地跟着宋嘉言一并进屋去,笑问:“什么好事?”

宋嘉言令丫鬟小春儿将首饰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来,是一套点翠镶钻的金头面。其实就头面而言,也有大套、小套之别。如小纪氏给宋嘉言的这套,共有八样小首饰组成,算是小头面了。

里面的流苏小凤钗辛竹筝是用不得的,于是宋嘉言挑了一对牡丹步摇、一对梅花簪送了辛竹筝。辛竹筝要推辞,宋嘉言笑:“太太赏的,见面分一半。表姑莫要客气了。”

辛竹筝道:“我现在也用不上,等以后我能用了再找你要。”

“表姑又哄我呢,表姑尽管收着,以后咱们大了就能用了。”宋嘉言学着小纪氏的话来说服辛竹筝。大人的首饰与小女孩儿的完全不同,这套头面是小纪氏的陪嫁,自然要放一放才能戴的。

辛竹筝知道宋嘉言是个爽气性子,笑一笑,便令丫鬟收了。

宋嘉言第一次见到杜月娘的时候,微微惊讶。

身为一个男人,没有人会不喜欢貌美的女人。宋荣亦不例外,不论小纪氏还是柳、翠两位侍妾,无一不是貌美窈窕之人。而宋荣这样大张旗鼓纳的二房,宋嘉言以为,纵然不是国色天香,最起码也得是小家碧玉一类的吧,结果……倒不是说杜月娘不好看,只是与美貌还有一定的差距。

眼睛不大不小,鼻梁不高不矮,肉皮儿不好不坏,身段儿不胖不瘦。总而言之,这是个面目平庸的女人,便是年纪,瞧着也不是十五六岁的粉嫩。

这肯定是个有本事的女人,不然何以入得宋荣的眼。宋嘉言对着杜月娘微微一礼:“二姨娘。”

杜月娘还以半礼,叫了声:“大姑娘。”

其实震惊的不只是宋嘉言一个,便是宋老太太也是满脸迷惑,十分不解儿子怎么纳了这么一位二房。不要说与宋荣的妻妾相比,哪怕家里的丫头,比这位杜二姨娘模样出挑的也不是一位两位。

昨日宋荣休沐,纳杜月娘进门,家里整整热闹了一日。今天一早,杜月娘随着小纪氏来给老太太见礼,当然,还有家里的孩子们,到底是正经二房,都要见一见才好。

见过了杜月娘,宋嘉让、宋嘉诺与辛竹笙便出门上学了。余者,宋老太太对这样容貌不出众的儿子二房也没什么兴趣。这种相貌,便是想当狐狸精,也没资本呢。宋老太太向来心思简单,就说了一句:“好好服侍你们老爷。”

杜月娘恭恭敬敬地应了。

杜月娘入府为二房,只是初时引起府中不少的议论。杜月娘为人沉默少言,性子温柔和顺,并不是难相处的人,何况宋荣如今大都歇在常青院,府中下人自不敢小瞧杜月娘。

便是小纪氏,现在行事也多了几分谨慎小心。

杜月娘是宋荣正经纳的二房,小纪氏心性不笨,自然不会对杜月娘打打骂骂,碍宋荣的眼。不过,她依着规矩叫杜月娘到她房里立规矩是没有错的。便是宋荣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小纪氏这才多了几许底气。

这位杜姨娘实有过人之处。不论小纪氏如何使唤,杜月娘都是一副清风拂面的淡然模样。过了几日,小纪氏觉着也没意思,她生母章姨娘受宠十几年不衰,生下二子一女,所以,小纪氏比寻常女人更加懂得男人:一旦男人变了心,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这位杜姨娘,论容貌,小纪氏不认为杜姨娘会是她的对手。可是,宋荣就是喜欢杜姨娘。

小纪氏让杜月娘来立了几日规矩,便和颜悦色地对杜月娘道:“这几天,是要你过来熟悉熟悉规矩。我看你做得很好,明天便不必来了。只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就成了。”

杜月娘轻声应了,见主母无所吩咐,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张嬷嬷有几分心急,端上一盏莲子羹,道:“太太也忒心善了。”

小纪氏温声道:“老爷如今常去她房中,我何苦要与她为难。”想了想,小纪氏又道,“嬷嬷,你坐吧。”

张嬷嬷斜插着身子坐了半个屁股,小纪氏道:“这回我身子不好,我心里很感激嬷嬷来照看我。除了姨娘,就是嬷嬷能待我这样好了。”轻轻叹了口气,小纪氏继续道,“不过,我那乳兄捐了官,如今也是官身。嬷嬷一家子的身契,我也早放了。老爷是个谨慎的人,我现在已经好了,嬷嬷就回家吧。”张嬷嬷毕竟是官员之母,总不能叫官员的母亲在家里做下人奴才的活儿。

张嬷嬷叹:“我听姑娘的。”

“嬷嬷有了空闲,只管来瞧瞧我,也与我说说话儿呢。”小纪氏想到如今情形,忍不住眼圈儿发烫。

张嬷嬷宽慰小纪氏道:“姑娘,以后日子还长呢。姑娘多想想语姐儿、诺哥儿,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儿了。”

小纪氏命人重赏了张嬷嬷,又派了府里的车,好生将张嬷嬷送回了家。

倒是宋荣回府后,未在小纪氏这里见到杜月娘,不禁问道:“月娘没在你这儿?”

小纪氏温温一笑,从丫鬟惜红的手里接过温茶递给丈夫,道:“初时叫她来,是想看看二姨娘的性子,再让她学一学府里大致的规矩。如今,我看她很好,就让她回去了。家里丫鬟婆子使不清,连柳氏翠雀她们我都不会使唤,何况二姨娘呢。”小纪氏笑道,“真个把姨娘当丫头用,还不叫人笑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