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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骈拇》一篇中,庄子言及【不失其性命之情】,也就是生而为人,应当保留自身本真的性情,所谓的仁义和礼乐,只会惑及天下,纯属多此一举。”

“同时,在庄子看来,标榜仁义实乃万恶根源。故,君子和小人都是【残身损性】,两者毫无区别。”

“后于《马蹄》篇中,庄子进一步加大了抨击力度,言及民众之本性,与草原上的骏马一样,应当是自然且质朴的。”

“但儒家却制定了繁琐的礼乐制度,强行区分出了阶级,彻底破坏了百姓的本真质朴,然后转过头又说要教化百姓学会仁义……这些都是圣人的谎言和罪责!”

“再就是《盗跖》篇,庄子直接对孔子本人开炮,讽刺其为【巧伪】,因为孔子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搬弄是非!”

“遂,孔子才会两次遭到鲁国放逐,于卫国甚至被人沿途铲除了足迹,入齐更是差点无处容身,在陈蔡亦是狼狈至极。”

“所以,庄子最后专门在《肱箧》篇中指明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可笑现实……儒家教导我们莫要贪图不义的财货,却又对篡齐窃国的田氏阿谀恭维,并搬出了顺应天命,吊民伐罪那一套。”

“是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

道家庄子看似洒脱,实则骂起人来,比墨翟还要更加的狠。

而且庄子往往都是一针见血!

丝毫不留情面!

就是要把你儒家的虚伪模样,彻底踩到脚底下。

“啊这……”

华阳太后只觉无比叹服:“庄子他老人家,不愧是道家的执牛耳者之一,看人真准。对于儒家的见解,也是十分的鞭辟入里。”

随即。

屠雎咧嘴:“要我说,庄子骂得真是太好了,对儒家就应该这么办,有理有据的撕碎儒家巧伪的面具。”

屠雎说完还专门看向了乐正氏。

毫无疑问。

屠雎感觉把乐正氏放在庄子的抨击位置,着实是再合适不过。

“哈哈哈。”

许尚勾起嘴角:“其实庄子的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还有更多层面的解释,接下来就看小赵的表演了。”

许尚教授给小赵的后手底牌。

便是庄子的八字谶言。

专门用来克制儒家的。

……

台上。

过了好半晌。

乐正氏方才在百家名仕的炮轰中,缓过神来。

他神情挣扎的道:“阁下,你用这种取巧的方式击败我,我不服。”

乐正氏确实不服。

君子论迹不论心。

扪心自问。

他是有意照搬墨翟兼爱大同的框架嘛?

不!

他真是无心的。

一切都太巧了。

巧到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辩解。

但……

乐正氏表示以这样的方式落败,他的内心绝对是不认的。

尽管嬴政已经获胜,却并不能让他心服口服。

对面。

“之前你对韩非曾有评断,其为悖论,无以为辩。”

嬴政饶有兴致:“现在同样的事情,落在了你乐正启的身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窃取道家和墨家的思想精髓,并冠以儒家之名。”

“如此行事,何谈内圣?这同样也是悖论。”

“庄子曾言,尔等儒家实乃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现在看来,果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啊!”

“如此,内圣不存,外王崩塌,至圣、至德、至孝也将全部变成虚言泛泛,无足道哉!”

……

嬴政对于韩非真是爱的深沉。

这种时候。

他都不忘把韩非搬出来,为后者平反的同时,再狠狠的鞭挞对手。

对此。

乐正氏显然是哑口无言的。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放在任何时候都好用。

“乐正启。”

嬴政想了想,又继续道:“你方才论及内圣议题的知止之举,先是让出了至孝之名,后又兼顾了秦法,原本我对你还挺刮目相看的。”

“奈何,你却受限于自己的大儒身份。”

“为了剔除司法和刑罚,贯彻儒学,进而扳回至孝,你居然极尽推崇至德、至圣,实则尽显迂腐本色。”

……

嬴政对于乐正氏还是有所留情的,没有骂的太狠。

毕竟对方身上确有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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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向来宽待真才实学之人。

哪怕这个人存在着各种瑕疵和局限。

“阁下。”

乐正氏认真的道:“依据三纲八目,再以内圣推及外王,直至实现至圣、至德、至孝的治世之策,再辅以天人相应学说,本就不再需要司法与刑罚……我之理论,固然有效仿墨道两家圣哲之嫌,却并不代表我就是错的。”

内圣外王乃是乐正氏的毕生信仰。

要让他心服口服。

就得彻底瓦解他的言论体系。

“既然你要是这么说的话。”

嬴政咧嘴道:“那我可就又得把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论调搬出来了。你儒家大力推崇这样不利于统治的人,本就是自相矛盾的。”

“其次,内圣教化是非常软性的措施,一个孩子对于父母的恳切引导,他往往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于师长的教诲,他也有可能不屑一顾。”

“但当秦吏携威势而至,这个孩子绝对会立马老老实实,因为不听话……真的会受罚,一直罚到他听话为止!”

……

秦吏,专治各种不服!

这就像后世。

家里有调皮捣蛋的孩子,父母就想送去军营当兵。

一般经过两年军营磨练。

自家孩子往往都会脱胎换骨。

不过……

后续军营的招收标准提高了。

寻常的精神小伙,进不去了。

这就很尴尬。

“阁下,你的这个例子,我不敢苟同。”

乐正氏顿了顿,道:“我儒家的内圣之理,确实是软性引导,却绝非一味的娇惯纵容,该有惩戒也是有的。”

乐正氏再度避开了无法施加富贵、贫贱、威武之人的软肋。

因为这一项他确实无法反驳。

韩非对于儒家的抨击,同样一针见血。

“好,那我们就来点更实在的。”

嬴政不再委婉,他沉声道:“当你为了推及外王,进而全面贯彻至圣、至德、至孝之时,所谓的止于至善,也就成了摆设,因为普罗大众是无法做到知止而后能定的。”

“因此,内圣推及外王,若是没有法度兜底,就必定会失控走向德化的极端。”

“原本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会变成视钱财如粪土,方可显德……然而世人皆逐利,你越是压制他的趋利本性,他就越会在私下里,无所不用其极的捞钱。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原本对于女色,发乎情止于礼,也会变成视女色如洪水猛兽,方可显德……然而好色乃人之天性,你越是压抑他的欲望,他就越会变成作奸犯科的采花贼寇。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其次你越是想要推崇周礼,重启井田制,废除私田制。百姓们没有了自己的土地,就会大大失去耕种开荒的积极性,反而造成国家生产力的倒退。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还有对官吏的德行要求太高,各种要求他们无私奉献,却又没有对等的奖惩措施。官吏就会懒政、惰政,甚至巧立名目,压榨百姓。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最后是无限拔高医者的德行,便会忽略医术的进步,本就建立在垒垒白骨之上。你越是用德行框限医者,医术发展就会越发停滞,未来病亡的人也将更多。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