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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裴羁稳稳落剪,无名指上修得尖尖的指甲齐根断开,裴羁伸手,指腹摸了摸尚且粗糙的断截面:“需得磨一下。”

让叶儿给她做桑叶饮,趁机透露自己的下落,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果然不知?道?叶儿已经?跑了。

捏住最后一根小指,摩挲着,剪刀的锋刃高悬,只是?不落下来?,她果然沉不住气,用力挣了一下没能挣脱,伸手在他?腿上,轻轻挠着又道?:“天气一热就?不想吃饭,需得有桑叶饮喝着才行。”

裴羁握住剪刀,咔嚓。

苏樱本能地闭紧了眼?睛,手指上一轻,他?松开了她。

睁开眼?,十根指头光秃秃的,精心修得尖细的指甲都被他?剪断,堆一小堆在案头,他?挂好剪刀,不紧不慢,又解下蹀躞带上的锉刀。

到这?时?候,意识到桑叶饮的事情说得太急了,原该再?折腾一两天,等张用禀报了他?,等他?来?问她才是?。苏樱低着头,他?忽然又捉住她的手,苏樱急急抬眼?:“哥哥?”

裴羁捏住她的小指,锉刀凑过?来?,细细打磨了几下。

指甲的形状是?下宽上窄的椭圆,底部一痕白,细如?月牙。她还是?紧绷着,一个拉不住,她就?往后缩,裴羁抬眼?:“别动。”

声音不高,隐隐含着威压,苏樱不敢再?动,伏在他?膝头,将缩在身后的另一只手贴着裙裾紧紧藏好。

他?又开始打磨,锉刀摩擦甲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响声,间或有一两声金属轻响,是?他?蹀躞带上诸般物事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一两下。 时?间拖得太久太,夜太安静,让人几乎有些恍惚,不知?道?两个人是?为着什么缘故,在这?时?候,如?此相对。

裴羁磨完一只,拿起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又用指腹摸了几下,验看是?否光滑。

动作轻柔细致,仿佛是?做过?多次,早已惯熟,苏樱蓦地想到,他?是?否也曾这?样给裴则剪过?指甲?若是?她当时?看见,必然又要羡慕吧,毕竟她曾有那么长的时?间,真心实意的,盼着能做他?的妹妹。

余光瞥见床榻间凌乱堆在一处的衾枕,心上蓦地一酸,苏樱转过?了脸。

远处悠悠荡荡,四更的鼓声响起,裴羁打磨完最后一个指甲,起身拂了拂衣上的碎屑,提起错金妆匣。

“哥哥,”苏樱跟着站起,偎贴在他?手臂上,“多谢你?。”

裴羁看她一眼?,直觉她要说什么,便也不着急走,只是?等着。

苏樱想说让叶儿做些桑叶饮送来?,对上他?洞悉一切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道?:“我送送哥哥。”

“不必。”裴羁拒绝,她只穿着寝衣,下摆方才弄皱了,一道?道?暧昧的压痕。这?一室风光旖旎,只该藏在暗夜,藏在这?扇门?背后。见不得天光的。

迈步出来?,又将门?掩上,妆匣里晃晃悠悠,那些口脂香粉香味水来?回动荡,香气丝丝缕缕,从缝隙里透出来?。递给侍从:“处理掉。”

侍从拿起刚要走,又听他?道?:“回来?。”

侍从忙又送回来?,裴羁接过?来?沉甸甸地捧在手上,半晌又递回去。

东西可以扔,指甲可以剪,脖子上的伤口终归也有痊愈的一天,但横亘在心里要不得抛不开的人,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了。

卧房里。

衾枕被褥全都换过?一遍,苏樱要了水重新洗漱,手浸在盆里,看见修得短而平整的指甲,有些陌生,看上去古怪得紧。

他?是?怕她再?抓挠他?,留下显眼?的痕迹。但是?现在,顶着脖子上那么大一个牙印,真的还来?得及吗?

翌日一早,建安郡王府。

裴羁刚在门?外下马,家令便已殷勤着迎出来?让进内院,应穆穿着家常衣裳坐在厅中等着,老远便含笑招呼:“裴兄来?了。”

裴羁迈步进门?,躬身行礼:“裴羁见过?郡王。”

“裴兄不必多礼,”应穆离座扶起,目光在他?身上略一打量,只见外面穿着绯色公服,领口处微微露出白色中单,衣领服帖着围住脖子,只是?咽喉附近有处带着淤青的伤口怎么也遮不住,明晃晃的招人注意。一向端素的裴羁,竟然这?样出门?拜客了?应穆不由得怔了下,“这?是?怎么了?”

“猫儿不听话,挠了一下。”裴羁淡淡道?。

这?位置显眼?得很,既然遮掩不住,索性也不再?遮掩。他?的事,想来?也没有几个人多嘴敢问。

“裴兄养猫吗?”应穆笑着低眼?,目光在他?血痕未消的手背上一顿,“七娘前些时?日还说想养猫,道?是?在家时?裴兄不准,也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前些时?日。是?前天他?在半路上与裴则私会?的时?候吧。裴羁正襟危坐:“不曾养,野猫。”

野得很,纠缠多日,难以驯服。思绪有一瞬间飘忽,她这?时?候,在做什么?

别院。

案上密密麻麻摆了十几盏桑叶饮,苏樱扫一眼?,摇头:“闻着滋味都不对,不喝。”

“这?是?新买的,跟昨天那批不一样。”张用在边上候着,天气不热,却急得满头大汗,“娘子先尝尝吧。”

“不用尝,一闻就?知?道?不对。”苏樱看他?一眼?,“昨日我跟我阿兄说了,要跟叶儿做的一模一样的那种。”

张用当然知?道?她跟裴羁说了,昨天裴羁先是?打发人过?来?问她吃饭没有,后来?更是?摸着黑亲自来?了,进门?头一句话先问她是?否有异动,第二句话就?问她吃了多少饭,桑叶饮可曾买到,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张用咽了口唾沫,将离得最近那盏桑叶饮往前推了推,继续劝解: “这?些都挺好的,娘子尝尝吧,就?算不能一模一样,应该也差不多。”

“我不要差不多的,就?要一模一样。”苏樱横他?一眼?,“张头领要是?办不到,那我再?去求我阿兄。”

张用简直要喊她祖宗了,再?没想到应付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比冲锋陷阵还难。因这?一盏桑叶饮不合胃口,她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今天早饭又没吃,要是?裴羁知?道?了,他?头一个跑不了责任。忙道?:“娘子莫急,我这?就?让人出去再?买。”

“他?们又不知?道?叶儿做的桑叶饮是?什么味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苏樱眼?波一转,笑笑的,“从前在我阿兄家里时?,我记得张头领也尝过?叶儿做的桑叶饮,那就?请张头领亲自跑一趟,挑上一挑,如?何?”

“这?……”张用犯难,别院他?是?领头拿主?意的,他?要是?走了,万一有什么事,可怎么跟裴羁交代?“不大妥当吧?”

“张头领不肯?”苏樱不笑了,“那就?等我阿兄来?了再?说吧。”

这?个祖宗!裴羁今天去郡王府,必定是?晚上才来?,这?中间可又是?两顿饭,她再?不吃,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张用一横心:“我这?就?去,娘子先吃饭,我一会?儿就?买回来?。”

“辛苦。”苏樱含笑点头。

张用急匆匆走了,苏樱吃了几口参茶,站起身来?。原本想哄着裴羁让叶儿做桑叶饮送来?,暗中透漏消息,不过?现在这?样,也行。

一指后院的空地:“去搭个秋千,我要荡秋千。”

侍婢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门?外侍从连忙劝道?:“郎君吩咐过?让娘子静养。”

“我阿兄说了不让我搭秋千吗?”苏樱脸色一沉。

张用不在,没了能拿主?意的人,侍从再?也不敢阻拦,苏樱冷冷道?:“快去,我立刻就?要。”

侍从也只得过?去搭架子,系绳索。苏樱抬头,顶上是?四方高墙围出来?的一小片天空,秋千一荡之力,应该能够越过?这?高墙,看清楚外面的世界了吧。

建安郡王府。

侍者上了茶,应穆含笑让了让裴羁,道?:“请裴兄过?来?,为的是?大婚有些事宜要与裴兄商议商议。”

他?絮絮说着何时?下聘,又是?哪处院落收拾了当做新房,裴羁一概都无二话。应穆想见他?,不可能是?为了这?些琐事,他?不提,他?也不问,总归不是?他?要求他?。

“裴兄返来?已经?月余了吧?”应穆忽地话锋一转。

裴羁顿了顿:“是?。”

一月有余。返来?时?以为看她一眼?便可离开,后来?又以为不过?几天便能了结,如?今却是?前路茫茫,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何时?才能了结。生平头一遭,对自己所?做之事,全无把握。

应穆点点头:“听闻魏州近来?有些动荡,裴兄可曾得了消息?”

“不曾。”裴羁料想他?便是?为了此事,裴氏与杜氏虽是?高门?望族,但未必能让应穆如?此大费周章,亲自去求太和帝的赐婚,他?这?般上心,多半还是?想得到魏博的支持。

毕竟眼?下立储形势日渐明朗,太和帝想立他?,以王钦为首的宦官想立年方八岁的相王,双方相持不下已经?有段时?日,若是?能得魏博的援助,则应穆的把握又多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