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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晴空万里, 宫廊上一缕风吹过。

魏妆随着内廷公公迈入皇后的正?殿,便闻见了那缕带着幽淡甜味的熟悉花香,她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

焦皇后端坐在殿中?的美人靠上?, 正?与过来请安的两名妃子打着叶子牌。忽见魏妆到了,便让身旁大?宫女将自?己的纸牌接过。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魏妆屈膝福礼, 将藤篮子里的三盆多肉盛上?。每一盆多肉都栽种在掌宽的花盆里,花盆是魏妆为簇锦堂特意定制的, 有彩瓷,亦有紫砂陶瓷等?等?, 越发衬得那颗颗多肉玲珑剔透。

看得焦皇后绝口称赞, 立时被吸引去了目光。

时下盛安京本?无养植多肉的风气,甚至大?伙儿从未在意过还有这种花卉。最?近一阵子却变得一株难求起?来,尤其千金贵女们?更是以此互相攀比。而?花市里的据说都被人提前买走了, 只能在永昌坊的簇锦堂才能高价预订到。

在焦皇后看来, 平日里所见的花卉, 多是薄叶与花朵,这多肉却稀奇,既没叶子, 也不?似仙人掌那般生硬扎人。或者说它的叶子既是叶也是花, 还颗颗像珍珠一样粉嫩娇憨,真个讨人喜爱啊。

皇后忍不?住把魏妆夸奖了一番, 只道是小?姑娘独具慧眼,颇有经商能力。旁人若经营铺坊大?多先须经过一番沉淀, 她竟刚开业就这般红火起?来。

又命人传季花师进来, 把花盆领去摆放。

魏妆都已?与谢三郎成亲了, 在宫里宫外,谁都知道谢三郎宠妻无度, 焦皇后却还唤着小?姑娘,可见对她的偏爱。

周边的宫女嫔妃不?由得投来了笼络的目光。

季花师正?在外面的御园里伺弄花草,很快便走进殿来。但见女子二十余岁,头上?戴一顶草笠,接过花盆时略微异样地打量了眼魏妆。

这多肉原产于遥远的西洲,那里遍地沙漠还有昆仑奴人。眼前这位谢府三少夫人,肤白唇红似出水芙蓉,该是在深闺中?娇养,如何可知这类生僻的花种?

季花师恭敬地颔首,含蓄道:“听闻多肉产自?沙漠之地,京都无有谁人在意,谢少夫人当真见多识广也。”

此话说的,难道在试探魏妆是否也认识同样生僻的曼陀罗?

魏妆对季花师的怀疑又增加了几分,但谢敬彦既已?开始调查她的来历,却也不?必打草惊蛇。

做了那十余年的高门贵妇,心?机城府自?然是有的。魏妆便对焦皇后谦虚地解释道:“臣妇初时进京贺寿,身上?所带经费不?足,所幸蹴鞠赛上?跟着姐妹们?押注赢了些许。开出花坊后,为了节省开销,便在花市的商旅摊上?一口气买了多种特色的多肉。没想到待捯饬起?来,竟焕然一新,卖得这般紧俏。”

……原来只是个巧合。季花师敛藏狐疑,将三只小?花盆仔细提了出去。

魏妆往窗外一眺,中?宫里的御园正?处在皇后寝殿的上?风口,但见窗外摆着四盆曼陀罗花,另有两盆放置在了皇后的美人靠和妆台旁,而?季花师正?在给埋下去的花籽们?松着土。

此花花期长达数月,能从五月底一直开到十月份。啧,哪个方位皇后待的时间最?多,就挑在哪处摆放,这花师可是“真尽职”啊。好在只看到了六盆,其余不?知挪去了何处。

因又邀了焦皇后到外头散步,待走近一片竹林时,魏妆用眼神示意皇后屏退旁人。皇后默默觉出女子似有话说,便对身后吩咐道:“此处鸟语花香,就留魏妆与本?宫单独走走吧,你们?踅去前头的路口等?着。”

“喏。”宫女们?口中?唱喏。

魏妆瞅见无人,便将那《万花图鉴》的小?册子从袖中?掏出,递给了焦皇后,又复述了一遍那日偶遇呈老花师的始末。

皇后半信半疑地翻开发黄的书页,瞥见那上?面绘着的花形,一眼就认出了曼拿罗。再浏览旁边的字载介绍,生生地抽了口凉气。

没想到她近日莫名钟爱的花卉,竟是摧残人性命之物。

联想自?己的一些日常表现,原还以为只是天热而?倦怠,却不?知是否已?在缓慢地消损了。

说来焦皇后出自?四品挂职官家,不?像沈德妃、杜贵妃她们?,能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在背后支撑。也正?是因出身如此,昔年才得以与需要避嫌纷争的庆王定了姻亲,更从未见过庆王。

她与淳景帝却是在机缘巧合下的一见钟情,于大?婚前便已?私定终身了。然那时淳景帝面临登基,朝堂局势不?稳,她自?己又且是战死的庆王前未婚妻,这些便都只能瞒着不?说。

等?到太子“早产”下来,再过一二年梁王、宣王也都相继出生,莫名各种揣测与流言蜚语便四散开来。任由淳景帝再做何解释,太后首先就不?愿意相信,更别提一干朝臣们?了。

因不?想让皇上?为难,这些年焦皇后为了维持后宫稳定,始终贤忍周全着。更自?幼严苛太子高纪,须谨记收敛锋芒,以德服人,日久见人心?。

万万没想到啊,还未能熬到太子上?位、淳景帝与自?己怡享晚年,竟就险些遭了暗算。

而?更要紧的是,焦皇后珍惜难得与太后松缓的关系,将其余的八盆曼陀罗都送去了绥太后的宫里,只留下六盆给自?己。太后前阵子着了风寒初愈,倘若出个什么差池,该如何交代?

皇后便揣起?册子,连忙拉了魏妆前去西宫。

事情发展出乎魏妆的预料,然而?也意味着多出了机会?。倘若此事真与沈德妃有关,那么沈德妃就相当于连自?个姨母太后都坑了,正?好可利用来剥离太后对梁王的偏袒。

好在趁早发现了阴谋,这些大?都在谢敬彦与她的预料安排之中?,魏妆随着焦皇后一路过去。

到得太后宫中?一看,幸在起?居殿与花房相隔着距离,不?像皇后那边就在上?风口,风一吹飘得满室皆甜淡的香气。

但绥太后近日明显胃口欠佳,人也倦怠,虽然也可能是风寒初愈或者天热之故。

绥太后震怒不?已?,区区兹国初次来朝进宫,竟敢如此贼胆,祸害大?晋朝中?宫与自?己皇太后的性命。

没准儿压根不?是冲皇后来的,而?是冲着常宿在皇后宫中?的淳景帝,这曼陀罗是想威胁皇上?的御体吧?

再仔细一琢磨,兹国胆敢做出此举,必然基于一定的胜算,那么背后应该还有个身份不?菲的谁在给他们?撑腰。

淳景帝是绥太后唯一的儿子,昔年登基时,朝臣们?本?就对母子俩颇有争议,怕是哪个不?安分的宗亲也未必!

此事原怪不?得皇后,要怪当怪鸿胪寺的那帮酒囊饭袋把关不?严。鸿胪寺掌外吏朝觐,诸蕃入贡,竟然能在这等?大?事上?出纰漏。

绥太后说道:“兹国历来亲近厥国,与大?晋寡于交道,此番突然来朝贡,皇上?甚是款待,赐下的回礼更见丰盛,竟能做出此等?险恶之举!别说它不?懂这花有毒,进奉贡品并非小?事,岂容儿戏。此事绝不?简单,须得立即告知皇上?,在私下里把那幕后的主谋一举揪出。你们?回去后,且若寻常行事,暂不?宜对外宣张!”

正?中?魏妆下怀,有了谢敬彦前世官场累积的门道,皇上?要查的什么,他都可暗中?助推一把。她便将解毒的方子抄下,递给皇后与太后留着,告辞出宫去了。

*

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走到先前那间医铺附近,魏妆忽记起?来连日频增的缠绵,早该添一波避子药了。

今晨起?床后的就已?经没吃,正?逢谢敬彦考职结束在休假,空旷了半个月的夫妻如胶似漆,魏妆那寥寥十五颗药粒怎堪够用呢?

那避子药须得在十二个时辰内服下,不?过虽然服药麻烦,但医铺里的老大?夫配方谨慎周全,常服对身子却无甚影响。

谢三郎既无须上?差,魏妆出门时就用了他的马车。毕竟他这辆宝贝冬暖夏凉,内里布置高雅,乘坐极为舒适。他是很会?懂享受好东西的。

眼看驶过去丈余距离,魏妆就假说要买胭脂的借口,叫贾衡停下来。自?己下了马车,先进胭脂铺里挑了几盒欢喜的脂粉,叫映竹在店门前拿着,又说去医铺里买几样清肺生津的药材,用来给三郎煲汤。

正?值傍晚朝霞满天,医铺里顾客三三两两,魏妆面覆着薄纱走进去。先买了几样麦冬、百合、石斛等?煲汤用料,又驾轻就熟地指了指中?间的一个柜屉,让伙计用小?瓶装上?三十颗,便从铺子里走出来。

只她身段莞尔,一头青丝如云鬟雾鬓,媚眼含水,如此姝色满京城也难找出第?二个来。

安国公府的二小?姐姚茜今日正?巧出来采买新婚小?物,姚茜时常吹毛求疵,似梳子、簪子、帕巾等?物,旁人买的再好她也不?放心?,非要自?己出来挑选。

逛着逛着,觉得有些中?暑,姚茜就近拐进一间医铺买了龟苓膏。忽地竟瞥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掠过,不?由得注目一看,认出了是魏妆。

呵,姚茜对魏妆可谓记忆深刻。此女姿容绝代,出身六品州府屯监,却嫁给了才貌双冠文韬武略的谢三郎。嫁得是格外的荣宠风光,还赶在自?己的前两月就进门了。这让姚茜好生意难平,谢侯府分明德高望崇,十分看重门第?规矩,如何却叫她二房的压了自?己一头。

姚茜虽未成婚,却已?打听好了谢府的风向,晓得罗老夫人在焦急抱孙子。不?免好奇魏妆买的什么药粒,别不?是二房想抢先,上?赶着用药、早生贵子吧?自?个婆母汤氏可是争强好胜的主儿!

姚茜默了一下,便走过去,照着魏妆刚才所指的方向:“也给我来十颗。”

大?凡来买这种药的女子、妇人皆甚遮掩,绝口不?提药名。按医铺温大?夫的说法,妇人若不?希冀要孩子,避了也是行善,故而?十分体谅,伙计当即取了十颗装进小?瓶里。

姚茜又问:“此药怎么吃才能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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