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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令雪不敢置信地低喃:“他为何给我下蛊,我不记得何处得罪他……”

她看向姬月恒。

姬月恒亦在看着她。

沉静的眸中全无讶异,显然他早已知道下蛊的人是赤箭。

走投无路,姬忽口中喷出鲜血,却不见绝望:“哈哈……我本也活不了几年,如今再一次败了又如何?!只是临死前,不想让背叛我的人如愿以偿罢了。”

他转向姬君凌,冷嗤道:“我儿,你的野心像我,情上却不够果断,既然觊觎继母,又何必顾及伦理?不过,你可能还不曾体悟一个道理,亲情也好,男女之情也好,与权势从来都不可兼得,为父会在泉下见证着日后你面临两难抉择之时,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

姬君凌冷道:“我不会让自己陷入抉择,所谓两难不过是弱者的托辞,父亲放心去与母亲团聚,二十七年前,她为你丧了命,你也该还给她了,至于郡主和阿九,儿子会替你好好照顾。”

姬忽捂着心口的血洞笑了。

又转向安和郡主,冷厉的眸稍缓:“云儿,夫妻一场,你不是放不下阿九,又想回昭越么,为夫已预先给你备了份厚礼,日后,你会如愿的。”

不待安和郡主质问,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转向姬月恒,更为温和:“当年是爹爹对不住你,你的阿娘想回昭越……我便设计让你身中奇毒,如此,才能留住她,你怪我也无妨……但你日后总会理解我,因为你和爹爹很像——戒心重,喜欢什么就务必要握在手中,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情啊爱啊,都不如掌控来得安心。连情,也算一种掌控……”

他在说出最后一句时,看向程令雪。那孩子虽清瘦伶俜,但眉眼间,紧握着剑柄的手间,甚至孑然的姿态——

皆是冷然的骄傲。

“是个骄傲的孩子,这很好……”

姬忽意味深长地赞了句,在咽气前对姬月恒语重心长道:“阿九我儿,你还有两月便及冠,为父恐怕看不到了,这……便是为父为你备下的及冠礼——”

姬忽咽了气,彻彻底底死去。

程令雪看了一眼地上姬忽呆过的面具,那面具是堵用欺骗和情义垒成的高墙,几乎遮天蔽日,让她看不清许多事,将她与师姐被困在墙内五年。

心绪杂陈。

可她甚至来不及平复。

她拉着师姐,走向安和郡主,安和郡主目光温柔,未等她开口,就已了然:“不必多说,我替她瞧瞧。”

程令雪真挚地道谢。

“多谢云姨。”

对于之前的刻意隐瞒,她仍过意不去,安和郡主却是笑了:“今日你和阿九敬酒时,我说的话是真心的。”

程令雪错开目光。

很快郡主便给江皊看完了:“毒解了,是老骗子在吓唬你们。”

总算尘埃落定。

唯一未解的谜团是赤箭为何要给她下蛊,他们之间又有何过节?但想也想不明白,日后碰到了再当面对峙。

程令雪挥散杂念。

余光往后一看,厅中众人竟已四散,就连师姐也不知去了何处。

只留她和姬月恒。

程令雪没转身,但能感觉到他凝定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后。

两个人都迟迟没说话。

辟啪——

烛台爆开灯花。

沉默着的青年先开了口。

“七七。”

这一次,程令雪知道他这声七七并非试探,也并非刻意逗弄。

是戳破薄薄窗户纸的剪子。

窗内是他们的过去、各自立场,曾对彼此的掌控和欺瞒。

以及——

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程令雪没有回头,她看着摇曳的烛火,清冷的眸中曳着复杂光芒。

忽然,她转过身,快步朝姬月恒走去,在他面前站定。

她看着他,眸光摇动。

姬月恒坐在轮椅上仰起脸,亦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她。

少女新雪的双颊沾着血渍。

看到那殷红血迹,青年的眸子闪过异彩,鸦睫不可自控地颤。

他移开目光,望向她的眸子。

杏眸中的雪被烛光点燃,似一面在灯火通明密室中的明镜,居高临下地将他的影子圈禁在她眸子里——

若是可以的话。

被她圈养在那双杏眸里……

倒是很好。

对视许久,他先开了口,问出今日盘旋心头已久的困惑。

“你分明,也有办法利用我的对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与母亲合作,只是因为她可以帮你解蛊么,还是说,你更依赖母亲……

“利用我,不行么?七七。”

程令雪没想到他竟纠结这个事情,她以为他会质问她为何瞒着他,为何把他骗得团团转,为何不信他。

可他却仰面,干净清润的眸子望着她,目光安静寂寥——似在叩问神祇,为何不享用他的贡品。

原本血液中的杀戮早已在与姬忽的对峙中平息,可这他如此一问。

似给她递来一把刀。

仿佛是他在虔诚邀请她——

来屠戮我。

平息的复杂情绪被点燃,血液也因此再度沸腾,心绪骤然杂乱。

长睫轻颤,程令雪忽然弯下身。

在姬月恒再次固执地轻声问她为何选择的是他的母亲而非他时。

她低头吻住他。

过去数月,在男女之事上,她已从最初的生涩到如今的日渐熟练。

这个吻却毫无章法。

她像初尝恶果的孩子,生涩,又极尽肆虐,如同横扫江面的暴雨。

从前交吻时她总无措地睁着眼,这回是她先闭了眼。姬月恒坐在轮椅上,玉面微仰着任她索吻,目光紧凝着她。

某种不安泛开。

他倏而抬手,笃定地紧扣住她的后颈,更紧密地与她纠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