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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

“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你娘了?”孙安平轻咳一声, 清了清嗓子,“那个……”

这个那个的,不是你这个老头先提起我娘的吗?

是吗?年纪大了, 说话爱颠三倒四的, 没法子呀!

孙安平揭过这个话茬,转移话题, “你进宫带啥了?桐儿没回来, 还知道给我做顿饭呢!你说说你, 你给老资带啥了?”

孙氏伸手把什么东西咚的往桌子上一放,“带了!”

孙安平一脸嫌弃,又是这种瓷瓶,里面装的是药。那个味道呀, 要了老命了,“又是桐儿做的?怎么回回都叫你转交。”

“她说要改良, 我说不用。”就给你拿来了!

这个混账呀!

不过这药是不错, 把人养的龙精虎猛的。除了味道叫人一言难尽之外, 别的尚可。他给收了,揣怀里,“你等闲不进宫,这回大摇大摆的进宫,有正事?”

“孙重山的婚事。”孙氏有些小烦躁, “赶紧叫把婚事办了才好。”

孙安平咕哝, “我这不是等着杨氏那边反悔呢吗?如今看,那姑娘果然是个傻的,一点也没桐儿机灵。”

路是自己选的, 人家愿意。

那成吧!愿意就愿意,“那就赶在年前, 把婚事给办了就完了。聘礼我不管,但这个嫁妆咱们出。”

“早前婚事就准备了,找内务司怕是能找到嫁妆单子。”

事原本人家的亲爹娘给定下的,必不会薄待,我原封不动的给你陪嫁了,也不算亏待。

最后想了想,孙安平也有些唏嘘,“罢了,给她双倍的嫁妆。别叫人指摘!”

仁至义尽了!

等永安拿到单子,顺手将单子撇到一边,“虚伪!”

乌云低头,“要拒吗?”

“为什么要拒?”永安一身白衣,眼里无限的伤感,“从今往后,除了你们,只这些东西能给我依仗了。”

乌云突然有些艰涩,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永安拉着乌云的衣襟,“你别离开我,我害怕。我爹没了,我娘……之前你也跟我去了,她见了我不是打就是骂,我弟弟入了庙学深处,说是受教,可我觉得八成还是被囚禁了。我这好似是心想事成,嫁给自己愿意嫁的人了。可乌云姐姐,人都是现实的。曾经,我煊赫,孙公子不如我,而今,打了个颠倒,他成了金枝玉叶,我高攀甚至得拖累他。我这还没嫁人,但却也已看到了,我的日子不会太好过。身边伺候之人,最近走的走,逃的逃,我竟是不能辖制。这种感觉,姐姐懂吗?”

乌云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就像是又回答了那个火海地窖之中,那个小姑娘拉着她,抱着她的胳膊,吓的浑身发抖,一声一声的叫姐姐。

她抬头慢慢的抚摸永安的头,“不怕……我在……”

永安靠在乌云身上,低声问,“姐姐,你有父母吗?”

父母?

乌云苦涩的笑,是啊!人人都该有父母的,可只我们这样的人没有。她的视线落在墙角蜷缩的一窝猫身上,那是她夜里捡来的猫,生了一窝猫崽,母猫看的可紧了,谁想靠近都不成。那是在护犊子!

她带回来了,公主就叫养着,而后整日里对着这一窝猫发呆。每天都会叮嘱一句:“把猫崽子看好了,要是跑出去,没大猫护着,它们就没活路了。”

之前她没多想,如今突然有点明白,永安这是物伤其类了。

这个昔日里骄傲到胡闹的小公主,夜里常常梦里哭泣,不是喊爹就是叫娘,多数时候,会因为噩梦醒来,然后喊的永远都是:“乌云姐姐,别走!”

“我不走!”乌云摸着永安的头,“我不走,陪着公主。”

被人需要的感觉还不错。

她难得调节气氛,“要嫁人了,高高兴兴的。孙公子好歹也是皇孙,嫁过去就是皇孙妃。将来要是生了小公子,那更是尊贵了。”

永安的眼睑颤抖了几下,再抬的时候有几分羞涩,“但愿跟姐姐想的一样,咱们是奔着好日子去的。”

“当然是奔着好日子去的。”乌云见她便是笑,也总带着几分愁容,就又道,“公主心有不安,不如找寿安县主……不是,是郡主,何不找郡主去玩玩。”

找林雨桐吗?

时机不对!身份天差地别,怎么去找。乌云还是太单纯了,当然了,单纯也好!永远单纯才好。

因此,她只摇头,“姐姐,我在守孝。婚期订的,是在父丧百日之内,这是热孝成亲的。”

乌云迷茫了一瞬,然后点头,回头又去问乌鸦,“守孝很重要吗?”

守孝……是形式吧!但是,没了爹,是很伤心的事。

乌鸦叹气,“我五岁没了娘,六岁没了爹,对爹娘,我还有点印象,是很难过很难过,很害怕很害怕的……没了他们,再没人管我。便是死在外面,也无人记挂……”

乌云心说,我还真就是那种死在外面也没人记挂的人。

转脸乌鸦又道,“如今好了,我有姐姐。我心里惦记姐姐,咱们有家,家里有菜园子……”

乌云笑了,是啊!好歹还有记挂自己的人。

她从家里出来,买了永安喜欢吃的,赶紧往回赶。才一进门,永安就扑过来了,“姐姐你去哪了……”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一脸的焦急,“出去这半天,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乌云笑了,遮在面具下的脸表情柔和极了,双眼温柔似水,好似一下子褪去了怯懦,她的声音沉稳,“别怕!我在的。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林雨桐是在婚礼上见到永安的。

这一天,大雪纷飞,整个燕京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下。狂风大雪飞,实在不是个办婚礼的好日子。

毅国公府的挂出来的红灯和红绸子,被风卷的满天飞。宾客也跟着受罪,把这府里的院子都开了,也只能是刚摆开席面。该在外面热闹热闹的,可如今这天气,谁出去谁受罪。没瞧见小丫头没差点被风给卷走了。

好些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却觉得,这婚事怕是不好。

真的!太不吉利了!

北燕末帝再怎么说也是一代帝王,对别人还罢了,对永安公主来说,这是国孝也是家孝,热孝成亲,再怎么说也有点那个,对吧?

“这个婚事操办的太着急。”

“肯定是女方催的紧,难道男方能急着办?”

这倒是,亡国的公主,谁娶回家不闹心呀?

“不过,这定日子怎么不问钦天监?”

“谁说的?皇上还真叫问了,我弟妹的娘家兄弟就在钦天监,说是孝期百日内无好日子,若不是幸就放在明年中秋之后……”过了周年忌日了,也还算罢了。

“可早前那位贵妃不是庙学出身吗?天庙不信这个吉利不吉利的,说是无稽之谈,哪个日子都一样……”

天庙啊!这个就不好说什么了。

大家赶紧转移话题,说点能说的。

“世子夫人都快气晕过去了!”

“谁说不是呢!”

“她其实一直是个好脾气好打交道的人……”

“是啊!谁遇上这事心里都不能好过。”

“长子嫡孙的,又体面又尊贵的人,婚事偏偏不顺。”

“命呀!听说原本是打算跟那位郡主定亲的,结果……”

众人唏嘘,是啊!要是跟那位郡主成了亲,怕是啥事都定了。也不会这般不上不下,卡的人难受。

这些人背后小声的嘀嘀咕咕,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密闭的空间里,方桌一席八个人,彼此说着话。本来该观礼的,可以四处转转,可如今这冷的呀,上哪转去?都入戏等着呢。这么些人嘀嘀咕咕,嘈嘈杂杂,那这话能不传到主家耳朵里吗?

况且,张氏想把族里之前在门口叫骂的坏影响力消除了,把一些老实本分的族人又拉拔上,叫帮忙待客。这些人是不惹事,不敢闹事,但胆子也小,招待客人的时候听到点啥,都大惊小怪的找她告诉她。

像是一些人说:我侄儿媳妇的娘家兄弟,娶亲的时候也是这么着,大雪下的呀,跟今儿这有的一笔!当时人家算日子的时候,也说了日子不好,您猜怎么着,自从这娶了媳妇,男人就身子不好了,成亲七八年,连个孩子都没有。要是这样也就算了,就是那公婆,也受牵连,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不舒服,哪哪都不顺。

本来心里就不大自在,这话一听,张氏真觉得好像哪哪都不舒服。

孙秀云看了那传话的小媳妇一眼,声音也大了,“族婶,这话可不好瞎说。天庙说不妨碍,那便是不妨碍。难不成天庙还错了?”

这话谁敢说?

当下好些人挤眉弄眼的,但却不敢再议论了。

孙秀云低声说张氏,“娘,可别挂在脸上。姑姑和表姐还在后头呢!姑姑自来跟那位贵妃亲厚,真有事,姑姑向着永安公主也不会向着咱们。”

这不是向着谁不向着谁的话!

张氏吩咐身边伺候的婆子,“赶紧叫人安排,一步一火盆,从新房门口排到大门口……再排到巷子口……从火盆上过来……”

那婆子都变了脸色了,这有些过了。

老家也有人家会这么干,比如说娶的是寡妇,怕从前夫身上带了污秽,因此叫跨火盆。比如有那娼JI从良嫁人,这火堆得点十里,一步一步的跨出去。再要么,就是那种时运不好的姑娘,克父克母,那不能把晦气带到夫家。

当然了,也就是比较刻薄的人家这么干,一般真没这么糟践人的。

到燕京这么些年,至少她没听过这种做饭。进大门跨火盆,这个基本都有。但是对高门贵女或是门户相当的人家,可不敢这么干。

今儿要对一个公主摆这阵仗,哪怕公主是前朝的,这也不合适呀!

而且,正因为是前朝的,更不敢这么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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