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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这样的天幕下,谁都会被那亮堂日光晃得睁不开眼,幸好,树木丛生,郁郁葱葱的深山内,多的是日光照射不到的阴凉处。

某株高大的红豆杉下,清清正一手撑着树干,气喘吁吁。

她浑身冒着热气,一缕缕乌黑发丝黏在脸际,显露在外的脖颈与手臂亦布着一层薄汗,胸口剧烈起伏着,扶着树干艰难站立,一副力竭相。

“师姐,”一个声音从她头顶的枝叶中传来,“不如先歇歇?”

清清又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气息:“不,不用,马上走。”

那个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真的不用?我正好也累了……”

“真的不用。”清清咬牙道,又一滴汗水从脖颈滑入前襟,她心中叫苦不迭。

事情还要从昨天说起。

她同往常一样,在古拉朵房间里玩,古拉朵向她展示了一些自己的收藏,其中不乏木雕,珠串,小刀等小玩意,但她心中有事,并未十分捧场。

古拉朵以为是自己的收藏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便献宝似的拿出几页纸给清清看,清清打开,却发现里面包裹着一只漂亮的蝴蝶——自然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只消一眼,清清的目光便挪不开了。

它翅叶完整,脉络与花纹清晰可见,被保存得十分好。最重要的是,它的颜色十分特别,翅膀从中央到边缘层层晕染开幽幽的紫,即使在光线不怎么充足的室内,也流转着漂亮的珠光。

古拉朵见清清目不转睛地盯着,终于自豪一笑:“好看吧?我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蝴蝶,它的颜色就像——”

异族女孩哼哧半天,终于想出形容:“像天还没亮的时候。”

破晓前,朝霞还未显现出瑰丽色彩,天边将明未明际,不就是这深深浅浅的紫色?清清由衷道:“阿朵,你要是是汉人,没准儿能成为诗歌大家。”

阿朵不晓得什么是诗歌大家,她看出清清很明显也很喜欢这只蝴蝶,她喜滋滋介绍道:“这是莫鸠刚来时,送给我的见面礼,他说他是在很远的西边一处泉水边捉的。那时候也是三四月,山谷中全是这样的蝴蝶……”

清清听住了,不由得对她描述中如梦似幻的场景心生向往,晚上她去找莫鸠时,便问了问这件事。

莫鸠伏案忙碌,头也不抬地道:“是有此事,沿着我们这边的山主脉往西,最末端便是那个山谷了,距离此处大概一天的路程。”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怀念色:“算起来,如今这时候正是蝴蝶飞来的日子,漫天纷飞的烟紫色,实在是叫人很难忘怀。”

清清已经蠢蠢欲动,她问询道:“那周边没什么猛兽出没罢?”

“山里的事,谁说得准?”

“这蝴蝶叫什么名?可是无毒?”

“自然是无毒,至于名字,我也是未曾见过这种紫色蝴蝶,你要是愿意,便叫它七仙女罢!”

清清干笑两声:“莫先生真逗趣……平常人花费一天便能到达,那地方好不好找……”

莫鸠惊异道:“你问这么多,是要自己去看看?”

清清赧然:“是呀,我早听闻滇地有大大小小百余处蝴蝶泉,一到春末,便会聚集成千上万只蝴蝶,一直都很想亲眼见识。”

“那真是巧,天时地利——”莫鸠转过头,故意夸张地打量她,“还加上人和,以道长的身手,豺狼虎豹何须畏?更用不了一天,半天便能往返。”

清清已是摩拳擦掌:“好,好,我还得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先别说这个,”莫鸠哼笑道,“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裴小兄体内余毒已经清除干净,即日起,便能正常出行了。”

“咦?这么快?”

莫鸠一时结舌:“这还叫快?这次为求稳妥,我足足关了他近二十天。”

清清哑然:“已有二十天了?我怎么觉得才三四天。”

莫鸠叹道:“看不出道长还是个心狠的。”

清清也叹:“看来明天我得把他带上了,也不晓得这么久没出门,他还走不走得动道。”

事实证明,裴远时不仅走得动,还走得十分快。

二人从清晨出发,循着莫鸠给出的路线,一路攀枝折叶,翻山越岭,在山林间用轻功穿梭而过。至此,已经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接近午时了。

因为第二日期盼已久的出行,昨天晚上清清罕见地失了眠,直到鸡鸣时分才沉沉睡去。睡眠不足,加大半日的奔走,她已经汗流浃背,实在吃不消。

相比下,在出行前被她数次告诫“累了就说万不可勉强”的师弟,好像还从从容容、面色平静,各种上蹿下跳,都不在话下。

真是岂有此理!

清清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愤愤地擦了把额间的汗,正要发号继续前进,却觉得头被什么东西砸到了,那东西似乎是从树上掉落。

她不耐地抬手一抹,将不明物事从头顶拿下,定睛一看——

那是一小串红彤彤的果实,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细小枝条上,旁边点缀着深绿色的小巧叶片,看上去十分玲珑可爱。

清清拿着这串红豆仰起头,果然瞧见少年坐在树枝上,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他今天穿的是浅色的粗麻布衣,显得整个人利落又干净,眉眼间清朗朗的蓬勃气遮都遮不住。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惊觉,自己已经好些天没在太阳底下正经瞧过裴远时了。禁足以来,她日日忙碌,偶有几次去房间找他说话,也是黑灯瞎火,绝不会说旁的多余废话。

上次这么仔细打量他,似乎还是……

清清呆呆地看着树上的人,从他俊秀的眉眼到挺直的身形,她不得不承认,他这副模样生得很合她心意。

想到那次绵长又炽热的亲密,她在心里又衡量一番,觉得还是自己更占便宜。

“师姐,”裴远时终于忍不住,“红豆杉有毒,这个不能吃。”

“啊?我当然知道有毒,才不会吃,我又不饿。”

“可是你刚刚一直在咽唾沫。”

“我才没有!你看错了。”

“没有饿吗……那师姐在想什么呢?脸还那么红。”

清清眼珠一转:“我,我在想,你穿浅色还挺好看。”

“…………”

“嘻嘻,真的很好看哦,简直是长安城最俊俏的少年郎。”

半晌,树上的人小声说:“我现在又不在长安。”

清清改口道:“简直是这座山头最俊俏的少年郎。”

裴远时语塞:“这里难道还有旁的人?”

清清十分耐心地再次改口:“那就……完全是这山头最俊俏的,这该好了吧?”

裴远时叹了口气:“多谢师姐首肯,我会继续努力的。”

清清便满意地笑了,如此插科打诨一番,她也不那么劳累,二人复又上路,终于在日中前,赶到了莫鸠所说的那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