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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江边, 阳光炽热,江风呼啸,一片正在拆迁的工地上, 与市区中心建筑风, 格格不入的矮房已被推去近半,挖掘机、铲车已停歇工作,满眼是残垣断壁的景象, 在周围高楼大厦的掩映下,这里就像是一直被遗弃的孤儿。

但今天, 这里十分热闹, 坑坑洼洼的中心地带, 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这里面不只有戴着安全帽的工人, 还有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

今天负责拆迁的总负责人不在现场, 只有两个小组长临时保护现场,但哪里禁得住好奇的人们, 工人和媒体记者都围住了那片事发地点。

小组长只能喊口号:“警察就到了,你们千万不要破坏证据!”

嘈杂的现场, 老邱挤进了人群。

老邱是一个媒体记者, 他今年五十余岁,一直从事新闻工作, 从年轻时代的报纸, 到如今的自媒体,他几乎可以说见证了今阳市的发展变迁。

他今天正好在市区走动,忽然收到公司的紧急命令, 带着同事小张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在围着的人群里, 他第一眼看到那被水泥裹着的人体骸骨时,还是被深深震惊。小张也张着口,举起相机的手也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在努力平复心情后,他吩咐了声:“小张,拍照吧!”

和他一样,其他记者也在愣怔了半天后才按下快门。

“这个是不是警衔啊!”有人喊了一声。

老邱咽了咽,鼓起勇气靠近看了看,那真的是警衔肩章,正好嵌在水泥块里,不过已经腐烂,星徽也锈蚀得只能辨认出轮廓,但看星徽外形,像极了九十年代初的警衔。

老邱对警衔略有了解,九二式警衔的星徽偏小,后来在95年进行过改制。从这枚警衔星徽大小,就可以推测出他是来自于92年到95年之间牺牲的公安干警。

老邱对今阳市几十年来大大小小的新闻如数家珍,当他看到这个画面时,他就在搜索历史上发生的事,这几十年来今阳市确有几位公安干警牺牲,而发生在三十年前,1994年的溯江灯塔爆炸案当中,正好有一位刑警队长失踪。

他叫路鹤,老邱特别记得那个名字,因为当年他撰写过他的报道,就叫路鹤。

那件案子关注度很高,后来溯江灯塔重修,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路鹤的踪迹,如今所见,这个警衔一定是属于路鹤的。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过,是经理的来电:“老邱,情况怎么样,赶快把照片发回来,第一时间推出去。”

老邱特意往人群外面退了退,提醒道:“我不建议发稿,他可能是三十年前失踪的公安干警,路鹤。”

对面停顿了几秒,声音却大了几度:“这么大新闻,路什么来着?”

“公路的路,白鹤的鹤。”

对面催促:“好好,赶快把照片发回来。”

老邱秉着职业良知回道:“老吴,这件事还是谨慎对待,不好带节奏。”

“谁他妈跟你带节奏,老邱你咋这么固执,这新闻你不发,别人就发,这是全国头条……”

“可是……”

“可是什么,马上把照片发来,否则你别干了。”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路鹤……”

对面说:“干我们新闻工作的需要社会担当,肯定知道分寸呐,这种新闻肯定是宣扬正能量。”

老邱终于妥协了,叫小张把照片发回去,挂手机前,他听见电话里经理在对同事喊:“马上查找路鹤的资料,找他的英雄事迹,公路的路,白鹤的鹤,十分钟写出新闻稿……”

不到十几分钟,七八辆警车呼啸而至,瞬间将这片荒芜而破碎的地方,挥洒上一片辉光。老邱马上拍了拍小张的肩膀,“收工,收工!”

几十名记者也纷纷停下了拍照,往后退了退,个别人还在抢拍。

警车停下,梁云峰第一个跑下了车,他愤怒地大喊:“谁把记者放进来的!马上封锁现场,封锁现场!”

赵雷霆也深深蹙眉,不用说,半个小时后,就会出现铺天盖地的新闻。

几十名刑警飞快围了上去,拉起了警戒线。

看完骸骨后,赵雷霆痛心地退了出去,他默默走了几步,望向溯江,眼底渐渐湿润,路鹤的面貌又再一次在他眼前浮现。

他不明白,当年那么多回搜索,为什么就没有发现他,他怎么就藏在了油桶里,还被灌了水泥?

江风正吹得尘土飞扬,簌簌地,吹动赵雷霆的警服,也吹动了梁云峰的警服。面对着曾经的队长,心目中的恩师,梁云峰站在骸骨前,久久不能平复,沙子吹进他眼里,他闭了闭眼,潸然不已,挥手道:“赶快带回去吧!”

小半天后,水泥油桶搬回了市局法医室,几名技术人员经过一下午的努力,终于清理了部分水泥。

赵雷霆和梁云峰就站在法医室进门处,两人沉默不语,一直紧盯着现场的清理工作,技术员汇报:“赵局,看来目前只能清理到这个程度了,水泥太结实,否则就破坏了骨头。”

看着隐隐现现的白骨和水泥融在一体的画面,赵雷霆点了点头。他吩咐:“做好DNA检测,今天必须要知道死者的身份?”

“好的,赵局。”

赵雷霆必须要知道这是不是路鹤。

这时有人进门汇报:“梁厅、赵局,我们仔细调查过了,那段溯江边,去年城建部门为了开发,对江边做了清理打捞,当时打捞上来了许多杂物,其中就有一个油桶,油桶一直沉在浅江江底,无人发现。打捞上来后,一些铁制品被附近的居民连夜盗走,但是回去后发现这个油桶里面是水泥,所以一直搁在了外面没有处理。”

“今年下半年,城建下属部门对这片江边居民区拆迁,今天挖掘机捣碎了油桶,没想到一截人手骨露了出来,于是报了警。”

“我们初步推断,当年凶手应该就在居民区一带把人藏进油桶里,然后填充覆盖了水泥,因为居民区就在江边,凶手推滚着油桶,推到了江里。”

梁云峰和赵雷霆都点了点头。赵雷霆记得,当年路鹤的警车就是停留在附近,那晚下了大雨,可能破坏了很多信息,但是警局对这片地域展开了地毯式搜查,甚至下江寻觅,但是谁成想,凶手把人藏进油桶裹入水泥又沉入江底。

那个地方当时还不是居民区,应该是一片工地,有空油桶和水泥不奇怪,不过因为连绵下雨,工地停工了几天,没想到凶手在那儿犯了案。

“赵局,好像有把手枪。”技术员一边指着水泥处一边喊。

赵雷霆连忙上前确认,在水泥里,确实裹着一把手枪,“快,能不能再挖开一点。”

“行。”技术员拿着刀子又小心翼翼剔除水泥。

不一会,枪身露出一截,梁云峰蹲下仔细查看。赵雷霆也跟着蹲下身子,他没有看错,这是一把五四手枪,就是九十年代初市局颁发的手枪型号。

两个人蹲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没有言语。

半晌,梁云峰问:“能不能确定死因?”

旁边就站在法医,回答道:“梁厅,目前看可能有些困难。除非把骸骨全部清理出来,做进一步分析。”

梁云峰没有回话。赵雷霆见他脸色忧郁,马上说:“梁厅,你也别着急,为了不破坏骸骨,我让大家尽量细致地进行后续处理,早日找到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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