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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梁云峰,赵雷霆也想知道死因,因为死因也是寻找真相的证据,当然他明白梁云峰更想知道的是,路鹤是否被人活活裹在水泥里致死的?

晚上在食堂吃晚餐时,赵雷霆特意让人带了一份饭给孟思期,又问梁云峰:“梁厅想不想去看看思期。”

梁云峰停箸叹道:“今天不去了,我担心她会多想,而且今天这件事她大概率知道一些,她要是问我那是不是路队……”

赵雷霆吃了两口饭,味同嚼蜡,“梁厅,我尽快催催DNA,吃完饭送你回酒店休息,身体安康为要。”

“老赵,我们俩也不要说这种话了。三十年前,我就是市局的一员,我还记得,路队失踪以后,我还留了一年,就是为了寻找路队的真相,我在市局呆了两年,我和你一样,最盼着路队的消息。你知道吗,当年一队老队员,都退休了,但是偶尔打电话时,总会和我提两句路队,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遗憾,我作为省厅干部,我这辈子要不给大家一个说法,我心中有愧!”

赵雷霆缓缓放下筷子,他又何尝不是呢,他心中难道就没有愧,他沉声道:“梁厅,你说的是。”

两人吃完饭,再次赶回了法医室,今晚整个市局灯火通明,几乎一半人在忙碌着关于这个白骨的一切。

八点钟左右,检测报告终于送到了两人的手里,梁云峰和赵雷霆一同打开了报告。

检测员汇报:“梁厅,赵局,路鹤没有父母,没有子女,也没有兄弟姐妹,他没有直系亲属,我们只能在他的家族当中寻找到基因匹配。通过死者骨骼中提取的DNA检材对比,基本上可以确认死者基因是来自这个家族的基因图谱。”

梁云峰和赵雷霆的脸庞上同时出现了一阵唏嘘,即便提前就知道他是路鹤,但是当消息确认时,还是不能接受。即便基因检测准确率不是完全准确,但是结合手枪和警衔,还有残留的警服碎片,当年的一些细节还原,面前的死者就是路鹤无疑。

两人沉默了许久,眼睛里逐渐红润,忽然他们身后出现一个人,两人同时回望,那不是别人,正是孟思期。

孟思期早早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而且她比他们更早,只是她还是想来亲眼看看,亲眼看看路鹤。

当她走近法医室,整个人都怔住了。那并不是人骨,而是用水泥裹着的人体骨架。

水泥应该是从油桶里抽出的,技术员又用工具切除了外面的水泥,进而又用刀剔除由外向里的水泥,水泥早已干透凝固,然而如今的模样,外表凹凹坑坑,一具人体胸腔骨架展现在外面,胸腔的肋骨一根一根被水泥固定,并没有散架。

他的姿态像是蹲住的,姿势很难受,这个油桶并不大,但也是比普通油桶规格要大的油桶,像路鹤那样的身材,要全部很轻松地放入,需要一些技巧,不过他仍旧是被融进了水泥,大腿弓起的骨骼甚至很清晰。

他的头骨只露出了一部分,像是低垂着的,可能技术员没有深入剔除水泥,头骨和水泥裹成一团,眼眶内全是黑色水泥,他就像在凝望黑色深渊。

这就是孟思期看到的全部,实际上她以为会很难受,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却轻松地笑了笑,三十年了,终于见面了,路鹤!

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她好想他!

然而赵雷霆和梁云峰却瞬间泪目,他们自然知道孟思期的笑意味着什么,等待了三十年,这是绝望后的一种释然,也是对自己的释然,就好像你永远悬在空中,永远没有落点,那种孤独和绝望让人窒息,有一天无论脚下是荆棘还是尖刀,她也会笑着踩下去!

孟思期的眼角划出一颗晶莹的泪珠,但是她是带着淡淡的笑,流的泪。

她觉得她一点都不难过。

赵雷霆开车送她和梁云峰回去,梁云峰让先送孟思期。路上,同坐在后排的梁云峰对她说:“思期,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你放心,我和老赵余生的时间就干这件事,不找到杀害路队的凶手,我誓不罢休。”

“谢谢梁厅。”孟思期诚挚地说。

“不要这么见外思期。”梁云峰说,“你生活上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提,还有老赵。”

“好。我想休几天假。”孟思期缓缓地说。

赵雷霆回道:“休假的事情我会给你报备,你好好休息。”

孟思期回到住处,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想看看笔记本里的照片,然而就在路鹤的样子再次映入眼帘时,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大哭了起来,泪水往下纷纷滚落。

“路鹤,你知道我有多孤独吗?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我一次次面对这样的结局?”

四次啊,这四次横跨三十年的旅程她一定每一次都那么痛苦,每一次都那么孤独,她忍受了四次,可到头来结局还是没有改变。

孟思期哭得撕心裂肺,趴在地上嚎啕不已。

“孟姨,孟姨。”门外的女孩在叫唤。

孟思期这才缓了过来,她慢慢地爬起,抹去了眼泪,开门后,期期痛心地看着她,“孟姨,你是不是又伤心了。”

孟思期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没事,期期。”

“我想陪你坐一会。”

“好。”

孟思期记得,她的记忆里就有这一幕,当年她就是听到孟姨的哭声,走进她的卧室,后来她还问孟姨“路鹤是谁”。

她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是相同的一幕。

房间坐下后,期期安慰了她好久,还告诉她很多小时候的故事,她说以前爸爸对她多么不好,有一次为了让爸爸担心,她故意在学校雨天跑步让自己感冒,没想到那次她摔断了腿,结果爸爸还亲自来了学校。

期期就好像在述说她的回忆,孟思期渐渐平静了下来。期期忽然问:“孟姨,我今天看新闻,说江边白骨是路鹤,路鹤是谁?”

她特别想笑,但是又好想哭,她拉起期期的手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期期回去后,她忽然很难过,她很后悔让孟星海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孟思期,如果不是这个名字,也许今天她们就不会“相遇”呢?

她仿佛能看到期期的命运,正如当年的她一样,期期或许很快就会进入那个永远无法逃脱的三十年循环,她或许要进入第五次三十年之旅。

而孟思期则会从溯江灯塔上跳入江水,结束这一生,后面,期期会听到她的噩耗,就像当年,她听到孟姨坠江自杀的噩耗一样。

不知不觉,孟思期趴在桌上睡着了,但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头特别沉重,天亮了,她也完全醒了过来,这天晚上她又梦见了许多事,许多人,他们都是熟悉的、年轻的面孔。

她换上蓝色警服,梳理了下掺杂白发的头发,走向窗台前,望着金灿灿的暖阳发了一会呆,忽然,从遥远的空中传来路鹤的声音。

孟思期前倾着身子,趴在窗台上想听得更清晰一些。

“孟思期!”

“我希望你继续做正义的选择,让正义之花自由绽放!”

“真相是永无止境的,我们刑警就是探索埋藏在深渊,最真实的真相。”

“无论黑夜多么遥远,我们一定可以见证黎明!”

孟思期苍老的手掌紧紧捏住窗台,以至于腐朽的窗棱发出咯吱一声。

无论黑夜多么遥远,那就让她来划破黑夜,见证黎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