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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江破虚的过去并没有多么难查。

这情报已经放在他书架上好几个月, 只是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在这个下雨的深夜,他安静地坐在了阶梯上,翻着那一叠纸张,明珠的光线有点暗淡, 字迹也开始模糊不清:

青梅竹马、郎情妾意, 情根深种。

姜狸去了天衍宗。江破虚失忆去了御剑宗、修了无情道。至此天各一方。

……

他告诉自己没有什么的。

毕竟人都是有过去的,在姜狸喜欢江破虚的那些年里, 她的生命里甚至没有他这个人。他有什么好吃醋的呢?

而且姜狸现在爱的是他。

江破虚不过是占据了姜狸过去的一个影子而已。在姜狸后来的二十年里, 是他,是玉浮生陪伴着她。

秋雨淅沥沥, 他在那阶梯上坐了一整个晚上。

陆屏远远地过来,问他有什么吩咐。

玉浮生很平静地问:“不归墟还有多少人?”

他身上的大氅在走动间滚动着风声。路过不归墟的那些潜伏在黑暗当中的伥鬼时仿佛被唤醒一般,乌鸦般的伥鬼们睁开了鬼火般的眼睛, 灰黑色的雾气里杀意四起。

陆屏汇报完了,以为要去虎族王宫。结果玉浮生转过了金色的面具,很轻地笑了一下。

“找虎王,哪里需要这么多人呢。”

九月秋风肃杀。

建在山崖之上的御剑门一夜之间风雨满楼。不归墟将这里变成了第二个死寂之地。

御剑门的牌匾被一只靴子踩在了地上,暂时还没有伤亡——但是随时会变成一谷的死人。

“找一个人。”

“江破虚。”

……

他没有吃醋。

他只是知道了师尊有个负心薄情的前竹马。既然如此,他总要替师尊将他扒皮抽筋, 将这个负心人挂在城墙上鞭尸才行。

他在心中罗列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理由, 眼神却越发的阴毒。

江破虚又是什么东西?

他给师尊提鞋都不配。

可是姜狸说他是初恋,她在意他,屡次三番找他的麻烦;人群里她一眼就可以看见这臭无情道的那张死人脸。她说的大仇原来是情仇。

情仇, 他和师尊还没有情仇呢, 但是江破虚却能成为她情仇的对象。江破虚配么?

他掐住了御剑门掌门的脖子, 但是视线却死死盯着江破虚那盏没有灭的魂灯。

御剑门的掌门说他们的化神剑尊就要赶回来了,他碧绿色的眼睛盯着他们, 笑了一下:“那又如何呢?”

一个徘徊在陨落边缘的化神剑尊,还能护得住多久呢。

但是江破虚,不在,不在御剑门。他在几个月之前就失踪了。

——失踪前去了上古秘境。

“上古秘境?”

他的手有点抖,差点掐死御剑门的掌门。

但是最后他还是松手了。

因为他要留着御剑门的人等待江破虚出现。

不能杀,要耐心,要耐心。

他抖着手把勾曳往剑鞘里放,好几次才找准方向。

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嘲笑这个冷静的疯子手抖。

……

他回到了不归墟。

姜狸睡着后,他就坐在了清晨的露水当中,安静地注视着她美丽的睡颜,花朵般的柔软的唇瓣,就和昨天、上个月一样美。

有种肝肠寸断的美。

他低头看见了不归河畔自己的倒影。

他想起了那个下午,姜狸说她有个心上人、白月光。

他以为她在编造故事。

可是原来真的有个青梅竹马。

姜狸说她喜欢冷淡一点的——无情道确实够冷淡了。

他盯着不归河里的自己。

他想起来,那些外貌描述,其实江破虚也能对得上。毕竟长相端正的人都有些肖似的地方,夸人俊俏的词语也大多重复。

——除了眼睛。

但姜狸说过眼睛是绿色的么?

姜狸没有。

他自己猜的。

他自以为是地对号入座了,并且一心认为姜狸那个时候是喜欢他的、拒绝他完全是因为师尊的身份。

他安静了一会儿,低下了头。

难怪他吻她的时候,她给了他一个巴掌呢。

他平静地折叠起来了那张看了很多遍的,记录江破虚生平的纸张,平日里拿刀都稳得很的一双手,竟然有点发抖。

他看见了河水里的自己。

那个男人面无表情,明明戴着面具,但是仍然能够看出三分失魂落魄,他碧绿色的眸子眼角有点发红,看上去十分狰狞。

他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点。

但是不行。

早晨,姜狸醒过来了,她就像是过去那样慢悠悠地喝完茶,准备去练剑了。

但是玉浮生却开始躲着她了。

他好一会儿才走出了那片黑暗,若无其事地说:

“狸狸,今天晚上我要去一趟虎族。”

……

按照计划,其实要对虎王下手,至少要一年之后。

但他不做点什么可能会发疯——

他总不能对着姜狸发疯。

毕竟江破虚不见了,没能让他挖出眼珠子泄愤、打断骨头切成一万段。

其实这才是玉浮生的本性,不是么?

他一直知道姜狸想要把他教成一个光风霁月、热爱生活的人。她和他讲过很多的故事,企图把他拉到光明灿烂的正道上,去堂堂正正地当虎神。

但是实际上,虎崽从小就和“光明灿烂”四个字完全不沾边。

他是无边的黑,不见天日的潮湿角落。

反倒是江破虚才是光明灿烂。

他想着这个,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踏上妖界王都,是这天的下午。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在厮杀和尖叫声当中,结界破碎。虎王族大乱,妖族侍卫四散奔逃。

其实玉浮生一出生就被丢去了放逐之地,虽然是虎王同胞兄弟,但是比起富丽堂皇的皇宫,他对于那座破旧的小屋子,漏风、滴水的屋子更熟悉;他对于胞兄虎王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那个冬天站在姜狸身后远远的一眼。

从前的阴影如同潮水般从他的心头褪去。

如今带来新的阴影的人,是玉浮生。

他的阴影笼罩了这座幼年时的梦魇。

但是当踏上了这座宫殿的时候,玉浮生脚步一顿。

他有种不是第一次踏进这里的错觉——

可是他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他的视线扫过了红色的围栏,白玉的台阶。

突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了一幅画面、紧接着那些接连不断的画面闪回,连成了一段凭空出现的记忆——

【那是一片黑色的潮水,伥鬼们苍白的手拍打在了玉石台阶上,燃烧起来了黑色的鬼火,滴答滴答的血液汇聚成了一条河流。远比今天要血腥可怕得多。那一日的魂魄徘徊在王都的上方,比冥河里的冤魂还要多。

虎王的脸不断放大、扭曲:

“玉浮生,你以为父母是我害死的么?不是!是因为你这个天煞孤星。我不动手,虎族其他人只会比我更加残忍!”

“我不是还留了你的一条命么哈哈?”

“就算你像是狗一样趴在笼子里苟延残喘,不也活下来了么?”

“哈哈,你是怎么学会说人话的?堂堂虎神转世,竟然成年了才说得全人话。”

他看见自己苍白的手攥紧了。

“你以为你的部下看得起你么?”

“你以为妖界那些人看得起你么!”

话音落下,面目扭曲的虎王,胸口就被一只苍白的手穿过,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脏就出现在了那只漂亮苍白的手中。

他什么都没有说,像是个冷静的,心中只有仇恨的疯子。

他活剥了虎王的虎皮,吊在了城门口直到晒干;

他听见了有人在骂他,玉浮生,你这个灾星。

他穿着厚厚的大氅,踩在了某个发出骂声的人的脑袋上,血迹迸射。

积雪里很快就拖出来了一串血迹。

他说:“都杀光。”

生杀予夺的魔头,人人畏惧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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