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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生长痛?”

房间里光线昏暗, 空气里有一种很好闻的蓝莓味。

是浅淡又沁人的甜味,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继而更加惬意地窝在哥哥怀里。

蒋麓穿睡衣的时候, 性格里强硬锐利的一部分会被适当软化。

他们刚刚洗过澡, 碎发皆是顺服地垂在鬓边, 胳膊贴在一起,柔软又温热。

苏沉没想到他会发觉, 低低唔了一声。

蒋麓低头轻嗅着他的发侧,抬手帮他揉酸痛痉挛的肌肉。

指腹带着薄茧,按捏时力道均匀, 恰到好处地传递着热意。

揉到痒处,苏沉笑着蹬他一下,脸颊红红的不好意思了。

蒋麓眯着眼笑。

“哟, 在害臊?”

苏沉抬手拿枕头抽他, 羽毛枕头一扔过去,突然扑了个空。

他倏然醒来,偌大房间里空空荡荡。

原来又在做梦。

少年望向远处的挂钟, 有些想笑,又抿起唇。

他现在彻底是一个人了。

那天在机场的磨砂玻璃烟房里, 他们默然相对。

苏沉表白的突然, 在看到蒋麓的那一刻, 像是没过脑子那样脱口而出。

其实他们知道, 是情绪心意都积攒太多,迟早有溢出的这一刻。

蒋麓回绝地冷静而不留余地,苏沉一瞬像是也被他拽着沉入冰水里, 所有失控又渴望解脱的愿望就此熄灭。

他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良久道:“绝对不能犯错吗。”

“麓哥, 人就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吗。”

蒋麓径直把错误揽走,低着头笑。

“是我出格,不是你。”

“走吧,铃姐在等我们。”

时都渐渐不让燃放烟花爆竹,剧组远在渚迁特意准备了一卡车的大礼花,有意欢乐庆祝一番。

不仅是酒店里,连剧组沿途的路上都有金色气球彩带四处悬挂飘摇,粉丝们送的大量花束也被精心摆放。

铃姐替苏沉给全组上下几百号人都发了大大红包共享喜气,回来的当天还砰砰砰开了三瓶香槟。

一庆祝起来,四处气氛热闹欢腾,一扫先前的疲惫紧张。

人们交口称赞,纷纷和得奖的每个人都合影留念,当天晚上烟花放了大半个小时,闹腾的好似过年。

“咱们剧组算是顶级配置了,你们看看其他几个剧,炒作再凶拿奖有我们多吗?实力摆在这里!”

“嗬!我们沉沉当了视帝,那我也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有与荣焉!”

“要我说,早就该拿了!!第一部拍的不好吗?第二三四不好吗!我看着每部都特别棒!”

这一刻,苏沉走到哪里,大家都喜笑颜开的同他挥手道贺,早餐领油条时还被大厨倍儿开心的塞了两荷包蛋。

“小朋友有出息啊!将来肯定更厉害!”

他还未完全适应这些,遇到热情示好时多是青涩笑一笑。

很快,隋姐抱来一大束鲜切花,手上拎着浅蓝缎带绑好的白礼盒,兴致冲冲地放到苏沉面前。

“蒋麓送你的!他忙着拍戏,托我拿过来!”

苏沉怔了下,接过夹杂着向日葵百合的花束轻轻闻了一下,然后解开了浅蓝缎带的蝴蝶结。

礼盒里放着光华璀璨的钻石缎带领结,以及一封手写的信。

领结由多层哑光黑色缎带、羽毛状碎钻装饰,以及切割面极其漂亮的钻石装饰组成。

他颇为爱惜地用指腹去碰触缎带的绒面,像是能借此感受到礼物被倾注的心意。

然后在略有些忐忑的心情里,打开了那封道贺的信。

沉沉:

你值得这个奖项,一直以来,《重光夜》都因你而不断焕发着光彩,我发自内心的为你高兴。

从第一部到第五部,元锦这个角色不断因你变得真实完整。

舅舅一定也听到了你那晚说的话,他会为你开心的。

很难找到合适的礼物,但我总觉得,赤红只属于元锦的血珀,也许这种接近纯白的光色更像你。

今后可能没有什么机会再陪伴你,但是,我始终期盼你快乐。

蒋麓。

他看得出来,蒋麓写得很用心。

平时签名或者写剧本分析的时候,麓哥的字总是龙飞凤舞,每个笔画都像是锐气明亮的刀刃,有向外的张力。

但这封信,蒋麓努力让每个字都写得工整规矩,连撇捺之类的都克制着内收,避免显得凌乱。

苏沉的目光停留在‘今后可能没有什么机会再陪伴你’这一句上,再看看送信来的隋姐,心里已经了然。

他又觉得温热,又觉得冰凉。

隋姐很少见到这样大的钻石,先是看得吃惊,心想一般人结婚都用不到这么大克拉。

但对比着看看苏沉,登时觉得非常合适。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这个领结,对着镜子比在苏沉脖颈前。

“沉沉你看,尺寸刚好,像是亲手量过一样。”

“你经常穿的西装,好像每一套都很配这个样子!”

苏沉拜托她帮自己戴上,在镜子前静静看了很久。

隋虹开玩笑道:“太漂亮了,舍不得摘下来?”

“嗯,舍不得。”

在众人欢庆的热闹里,有一个人有点被冷遇,那就是邵海沿导演。

蒋麓在回剧组时,一样收到了大量庆贺,毕竟年纪轻轻就得到这么高奖项的提名,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粉圈的那些踩贬在剧组里并不适用,人们都明白,能得到提名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哪怕是奥斯卡奖,能三番五次被提名,也说明你是个厉害人物,没拿奖有可能只是剧本角色不够好,演员实力已经摆在那了。

大伙儿都是好多年合作出来的伙伴,很多人还成了忘年交。

二三十个人临时换班飞去时都拿奖的时候,邵海沿就觉得被忽略,多问了一嘴。

他一个新来的导演,压根没有掺和的地方。

等庆功宴开起来,铃姐喜笑颜开的给所有人发红包时,有记着给海导也发了个厚厚的大红包。

海导本人非常寂寞:“啊……谢谢。”

他压根融入不了这个氛围,因为第五部的成功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在喝酒唱歌的间隙里,也有人记着这个新来的头头,过去给他敬酒。

“邵导演!第六部就看你的发挥了,咱们争取拿六个奖回来!”

“哎呀,海导是要带我们走向国际的,来来来干杯,下一个目标是土星奖!艾美奖!什么什么奖统统来一份!”

“沉沉你也来给海导敬个酒,哈哈哈哈,听说咱们第一部已经翻译成英文泰文日文了,在往外头播呢?”

“可不是!”

邵海沿被围了一大圈,终于有些飘飘然,眼看着苏沉过来敬酒,突然底气足了很多,给两人都倒满一大杯。

“喝!咱们明天好好演!”

苏沉看向铃姐,后者帮忙匀了许多。

“也是,国外还不让小孩喝酒呢。”邵海沿撇了下嘴,吩咐服务生拿果汁来,自作主张又把苏沉手里的酒杯换成了橙汁:“咱们十五岁的小朋友居然拿了视帝,了不起,干杯!”

话听着不像好话,忒酸。

苏沉没当回事,喝完橙汁给闻枫姐敬酒去了,留其他人继续捧导演开心。

邵海沿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刚想嘟哝几句,冷不丁被撞了一下。

“哎哟,蒋麓?”

蒋麓过来给他另倒了杯白的,略一举杯。

“敬你。”

邵海沿愣了下,碰到满杯白的有点怵。

“明天还导戏,悠着点吧哈哈?”

蒋麓没接话,侧头看了一下远去的苏沉,似乎想起了什么。

“前两天在时都,严院长亲自接他去吃饭,也不知道聊了谁。”

子虚乌有的话一出口,导演这才变了脸色,有些小心的问道:“时戏院的校长?跟他是亲戚?”

蒋麓笑了下,摆一摆手。

“我反正不敢得罪。”

等蒋麓走远之后,邵海沿才心悸一阵,心想幸亏平时没跟这小孩过不去。

他恃才傲物,原本瞧见苏沉受众人追捧很是吃味,被蒋麓一句话敲打醒了,人有点蔫。

小伎俩再多也得用对人,这祖宗年纪轻轻拿这么大的奖,想想也知道有后台撑腰啊,真笨。

转眼到了二月十四日,新一轮正式开拍。

在这幕戏里,闻枫所饰演的医女再度入宫,和蓝子真有一场对手戏。

对于两国对峙而言,医女已是战功赫赫,今日再度入宫,亦是成为心腹之一,将来会委以重任。

可再聪明的狗,也仍旧是蓝家的狗。

苏沉进镜头之前,跟闻枫聊过这场戏几次。

现实里,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苏沉对她敬重有加,说话都习惯用敬语。

但今日在戏里,他必须撕破脸把人摁在最卑微处,把权力和人性里的恶充分放大。

闻枫对此说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你最好享受这些。”

整个皇宫布景在第六季的拍摄时都发生了美术风格的变化。

换魂之后,蓝子真以其独有的喜好在不断行使帝权。

他喜欢花藤兰草,宫墙内外乃至檐上都有花串如瀑,走廊上藤萝如绿帘般张开,一改肃杀冰冷的宫廷旧景。

他召见臣子的场景永远在各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太液湖上一叶扁舟,鸟兽抢食的御兽苑里,在城墙哨塔之上。

大臣们如履薄冰,隔三差五听见同僚意外消失或不治身亡,清楚这朝堂的任何位置都是一刻不得安稳。

也就在这个时刻,医女钱阅回来了。

准确地说,是以权臣之礼高调归国。

这个几年前弑君潜逃的逆贼竟然没有被千刀万剐,反而一副被封为座上佳宾的尊贵,由皇后给她亲自授封。

——皇帝他是疯了吗?!

他恐怕一直和他那疯癫父亲一般,要闹出天大的笑话!

当医女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中走过丹陛,拾阶而上三跪九叩时,一众臣子敢怒不敢言。

弑帝贼子,你怕不是个妖女!

陛下竟然不顾杀身之祸,又迎你回宫?!

蓝子真颇为享受这个过程。

他就是想看到这皇朝的尊严被悉数践踏,看见文物群臣还斗不过蓝家的一个血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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