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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了。

垂拱殿上寂然无声了良久。

最后,贾似道先跪下来,恸哭道:“臣有罪……臣未能保护好陛下……”

全曼娘老眼中满是血纹,她闭上眼,脸上皱纹更深,开口只说了四个字。

“祸乱朝纲。”

所有人再次愣住……

殿中大部分人都是贾似道之党羽,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有李瑕还在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全氏这一巴掌能改变多少事呢?

新帝未登基,贾似道这宰执兼枢密院使的权柄,改变不了……

但贾似道却隐约已意识到了什么,跪在地上,回过头瞥了李瑕一眼。

这一眼之间,他想了很多。

想到与严云云所说的那些话——

“李瑕弑君之后,若能活下去,才算本事……”

“破规矩容易,立规矩难,李瑕有这本事吗?”

全氏这一巴掌,太像是幼年时母亲给自己立规矩了。

然后,贾似道看到了李瑕的眼神。

他们都没开口。

但李瑕的眼神像是在说话。

“你想在规矩内玩是吧?这,便是新的规矩,你守还是不守?”

彼此无言。

贾似道眼中泛起怒意,不是对全曼娘,而是对李瑕。

……

“老身,不敢干涉朝政。”全曼娘声音极慢,喃喃道:“老身来,就为做这一件事……现已做完了,敢问诸公,可否容老身在此歇歇?”

“快,请慈宪夫人坐!”

全曼娘只封了国夫人,当着群臣在,她不敢坐在皇后的位置,道:“禥儿,扶老身过去。”

全永坚连忙让开。

全曼娘由赵禥扶着,在角落里坐下。

赵禥始终是缩着头,自始至终不敢说话。

而贾似道还跪在那,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他马上有了应对办法,向谢道清看了一眼。

谢道清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贾相快起来,母亲……慈宪夫人过于哀恸,请贾相见谅。”

声音很尴尬,她终究是怕激怒贾似道。

只说一个原因……范文虎尚在殿中,没有皇帝能镇住这大将。

场面已极为难堪,也幸而今日只是秘议。

唯有程元凤至此时犹在努力稳定局势,开了口。

“家国突逢大厄,还望诸公冷静、体谅,一切以国事为重。”

这话是说给贾似道与李瑕听的。

大殿上只有这两人最擅战,一个曾守川蜀、一个曾守荆湖。

眼下没有天子,程元凤实不愿再起冲突。

“非瑜啊,遭逢国丧,你暂居临安如何?若你是清白,本相必保你无恙。”

李瑕摇头,抱拳向天,道:“西南战危,我奉陛下之诏命回蜀镇守,岂敢因无端诽谤而滞留?正是国丧,我更该舍身为国。”

“诽谤?”贾似道喝道:“你敢说你未参与弑君?!”

挨了一巴掌,他火气也上来。

心想大不了就是拥立宗室而已。

“不错!”赵与訔登时出面,喝道:“李瑕弑君嫌疑极重!”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一个贾党都急切。

恰是因李瑕回临安,将局面扳回到如此地步,激怒了贾似道,加上全曼娘那一巴掌。逼得贾似道不得不站到了赵禥的对立面。

赵与訔恨不得贾似道现在就与赵昀之血脉一刀两断。

叶梦鼎脸色又是一变,也不知该如何再继续拉拢贾似道保忠王。

程元凤忙喝道:“左相!没有证据之前休得再指责非瑜……非瑜,就居临安等真相查明如何?”

李瑕不肯相让,道:“右相话里话外之意,也是认为我弑君?”

饶虎臣喝道:“右相以社稷为重,你若清白,等事实查清又如何?!”

“他清白?!滑天下之大稽……”

大殿上再次混乱。

当所有聪明绝顶的重臣聚在一处,场面竟愈发荒唐。

“老身说句话想说……”

老妇人的声音又响起,很轻,但群臣又纷纷看向全曼娘。

不少人暗道她有些逾矩了。

国家大事,还没到一个夫人说话的地步。

待殿中安静下来,全曼娘缓缓道:“老身不干涉国事,只说两句家事,官家……吾儿……绝非李节帅弑杀,禥儿亦从未包庇叛逆……”

“老夫人恐是还不知……”

“不,老身知晓你们指责李节帅的一切,他是无辜的。”

全曼娘没给出理由。

贾似道大感不解。

他坚信官家就是李瑕所杀,但全氏作为一个母亲,为何要包庇杀儿子的凶手?

哪怕她再不知情,也不该被一个陌生人欺瞒。

全曼娘语气很笃定,又道:“老身有证据,足以证明……迄今为止李节帅所受之猜忌,皆因有人栽赃陷害……”

程元凤恭敬问道:“敢问老夫人,是何证据?”

全曼娘眼神愈悲,缓慢而吃力地道:“证据……不宜与诸公相示。但,老身以性命为李节帅做保。”

“这……”

贾似道不得不做妥协,道:“老夫人,似道亦认为忠王并未包庇弑君者,便依右相所言。请忠王继位,暂留李节帅在临安等事情查清,如何?”

他本就想是立赵禥,这更简单、受控。至于说立宗室,只是为了威胁叶梦鼎罢了。

在他想来,慈宪夫人出面只是为了保孙儿,那依旧可用“扶赵禥、杀李瑕”的策略应对。对付叶梦鼎就是这般。

没想到,全曼娘再次坚定应道:“李节帅是清白的。”

她不再多说,招了招手,道:“皇后。”

谢道清忙不迭便上前,将耳朵附在全曼娘嘴边。

“母亲请说……”

好一会,谢道清重新回到座上,开口,竟是要直接定下今日的结果。

“陛下遗训……嗣子赵禥继位,调叶梦鼎任吏部尚书、兼知枢密院事,杨栋迁参知政事;李瑕速归川蜀应战,不得逗留临安……”

贾似道默默听着。

谢道清没有罢免他,因为现在皇位空悬,没人有资格罢免他贾似道。

但多了两个枢要重臣分权,相当于将他这些年的功劳抹杀。

这摆明了是要与他为敌。

他不敢相信,全曼娘这老妇竟敢做到这一步。

“皇后!”

贾似道终于开口,打断了谢道清的话。

他入仕二十余年以来,这是第一次失礼。

“臣以为,叶梦鼎、杨栋有权臣之心,不宜位列枢要之臣……皇后莫非忘了史弥远之旧事?”

一句话,满殿皆惊。

这是威胁。

国丧之际,贾似道竟是对皇后出此威胁之语。

谢道清大惊,手一抖,碰到那帘子,珠绳摇摇晃晃。

她也不想这样,但,这是官家生母开口了。

万一真激怒了贾似道,挟鄂州之战功当权臣,谁能挡?

她不由转头看向全曼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

唯有赵与訔心中狂喜!

终于,李瑕、全氏把贾似道逼到了这个地步。

贾似道也该看清了,赵禥不值得拥立,该立宗室……

群臣已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昨夜不过是一群禁卫小小内斗。但今日一个不好,却有可能引发川蜀与荆湖兵马真正的大战……

便是程元凤也不知该如何稳住局势,不由转头看向李瑕。

李瑕却还是那平静的模样,上前一步,道:“臣等,领旨,请忠王殿下登基。”

没有人跟着回应,登基礼仪并非如此,今日议事要的是让众臣达成默契。

李瑕见没人应,又道:“国本已定,臣请皇后与慈宪夫人暂避。放心,国势已稳当……”

贾似道看向全氏。

不敢相信全氏竟没被他的威胁吓退,竟真要起身走。

“慢着!”贾似道难得乱了方寸,喊道:“谁说国本已定?!”

“皇后说的。”

“群臣还未答应,你李瑕有弑君之嫌……”

李瑕不理贾似道,只喊道:“请皇后与慈宪夫人暂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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