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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崔兄打算何时与?谢家提起和离之?事?”

“不用几日谢宥就要南下,我想在当日同?谢宥提起此事,让他有一年的时间?考虑此事,到时我妹妹必定伤心,还请你一定要……跟她表明心意,以安她心。”

“我、我一定会的。”

徐度香一颗心怦怦跳动?。

果然是老天爷可怜他,让他考进画院,又等到妩儿和离,虽有遗憾,但日子终于苦尽甘来了。

崔珌举杯喝酒,只是眼睛仍看着暗自欣喜的徐度香,锋芒尽隐。

谢宥还有两日就要离京,他不再?去度支司,只是每日仍被官家召进宫议事。

回来就待在藻园里,对着崔妩亦步亦趋,就连她喂鱼,谢宥都得过来尝尝鱼食的咸淡。

“荣贵妃有过女儿?”谢宥跟她闲聊起。

鱼食引来的鱼儿争食,水面一下热闹了起来。

崔妩又撒了一点下去,池中?滚得像开水一样。

“是啊,应该是娘娘被带回季梁之?前生的,不过真?奇怪,照娘娘的岁数,那女儿出生时怕是最多一二岁,怎么就看得出来和我一个内宅妇人长?得像呢,”

“这?倒不奇怪,就说你见过的程令史一家,三岁小孩长?得也一眼能?看出像他爹爹。”

谢宥难得说起别人的闲话,崔妩也想起了那一家子,简直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细缝眼睛、招风耳,还有牛一样厚的嘴唇。

“那家小孩在外?都不用自报家门,别人一看就问,‘你是不是程令史家的啊?’”

崔妩被抖得直笑,嗔怪地撞了他一下:“你什么时候那么爱编排人了?”

谢宥也觉得自己离谱了,低头笑了笑,不再?说话。

一则秘闻,聊过便过了,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但这?么一点相伴的时间?,还是有人要来分走。

元瀚在院外?道:“郎君,有客。”

来客不是别人,正是今世?书法大家薛鸩。

薛鸩一来,就拖着谢宥往外?走,崔妩从斗窗看到夫君被人拉着,问道:“官人这?是要去什么地方,今日不回来吃饭吗?”

薛鸩替谢宥答了:“弟妹,舒原今晚不回来了。”

一边拖着谢宥,他一边得意道:“终于等到你想喝酒的时候了,我家中?的藏酒可不少?,都带去了昌祥酒坊,算是给你下江南饯行!”

谢宥蹙眉:“谁告诉你我想喝酒?”

“幽巷的阮娘子说的啊,你不是与?她相熟?”薛鸩嘿嘿一笑。

他不曾与?什么阮娘子相熟,谢宥只记得跟谢宏曾去过一个园子,在里边听到雅妓提起这?件事,却不记得名字和脸。

谢宥回去就想起来,自己唯一提及的一次,是在度支司饮宴之?时。

彼时他们?去的丰乐楼,那里以自酿美酒闻名,谢宥兴起寻一味酒,将丰乐楼现酿的几种酒都尝了一点。

“舒原不是从不饮酒吗?”是身旁的员外?郎朱溪

桥问的。

他侧目看去,此人如何知道他从不饮酒?

谢宥也不忌讳告诉他:“想寻一种味道。”

当时朱溪桥甚是热心:“什么样的味道?在下自诩酒林豪杰,所识的酒也不少?。”

“我也不知道。”

谢宥并未说谎,朱溪桥也只能?作罢,还感叹一句他是个怪人。

如今细想来,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

后?来,谢宥升任度支司使之?后?,就查出了朱溪桥是太子的人。

只不过,那位阮娘子到底是朱溪桥的相好,还是太子赵琨的人,谢宥原本并不确定,现在薛鸩出现,谢宥已经没有怀疑了。

薛鸩一贯是太子党,这?个关头出现,看来赵琨早想拉拢他,又或者要托他办什么事。

谢宥心里有了思量,说道:“我并不与?什么阮娘子相熟,既然薛兄要为?我饯行,舒原恭敬不如从命。”

薛鸩大掌拍他背:“就是,管那么多干什么,今天不醉不休,走!”

“娘子,郎君出门了,今夜不在家中?用饭。”

崔妩朝月洞门看去,人都不见了。

她手指在窗棂上敲了敲,嘱咐妙青:“你追上去说,要是官人喝醉了,回来告知我,我去接他。”

翻上马背的薛鸩一听,调侃道:“舒原你娘子何时成了个‘胭脂虎’,难道还怕我把你带到哪个花娘怀里不成?”

谢宥笑道:“让薛兄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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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鸩是昌祥酒坊的贵客,他行书天下第一,门匾上的“昌祥酒坊”四个字正是他的手笔,踏进店门,四面墙上都是薛鸩的墨宝。

盖因有此风雅,此处汇聚文人墨客,春闱之?时更是汇聚天下举子,在美酒催发下,针砭时弊,侃侃而谈。

二人在薛鸩常居的“松雪间?”落座,此间?三面围着雕花窗槅,一面对着庭中?山水,绿荫婆娑,小桥流水别是一份幽静雅致。

薛鸩确实是下了血本,酒坛大大小小堆满了松雪间?,让人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今日要是没有你想喝的,”薛鸩拍拍胸脯,“我再?不酿酒了!”

谢宥摇头道:“喝完这?些酒,我怕是会醉到后?日,连城门都不必出了。”

“怕什么,醉了你娘子回来接你的,咱们?今夜要不醉不归!”

一个个酒坛子被拍开,酒香很快溢开,飘散了一整个屋子。

二人并未豪饮,自有沽酒娘子将坛中?酒盛入杯中?,薛鸩则对谢宥说起朝中?局势,登州到扬州一地的风貌。

谢宥只是听着,并未多言。

酒过三巡,谢宥垂目看着盏中?清洌酒液,将盘桓在心的疑问问出:“若薛兄求得外?任,嫂子可会跟随?”

薛鸩哼哼一声,道:“她巴不得一步不离地跟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当然也得跟着。”

果然……谢宥闷不作声地喝酒。

“怎么,弟妹不肯跟你去巡盐?”薛鸩挑起眉,“看出门时弟妹的着紧样儿,不应该啊。”

“路途遥远,何必让她去吃那份苦。”

待喝到其中?一盏时,谢宥似有所觉,问道:“这?杯是什么?”

“山茱萸酒,我酿的和重阳节喝的可不一样,是深山中?的猎户在山险崖峭、百兽盘踞之?地采集,想要酿得这?一坛酒,可遇不可求。”薛鸩摇晃着酒液,格外?得意。

可遇不可求……

谢宥又喝了一口?,“不只是茱萸。”

薛鸩拍拍手:“你猜对了,还有山梨子,皮很厚,果肉熟到甜烂,但核还是酸的,偶然摘到几个,随手也丢进去了,没想到别有风味,你既喜欢,在喝酒一道也勉强算我的半个知音了。”

谢宥浅抿着舌尖的滋味。

山茱萸带着一丝酸涩滋味,浓郁的风味中?和了过甜的果味,像是她温婉下暗藏的脾气,前味甘醇,过了喉头变作浓烈,他忽然发现冷和热到了极致原来是一样的,酒液一路滚下,胸膛分不知道是冰冻还是灼烧。

一如他始终不能?肯定她的本性,是极北海上为?的覆灭而相撞的幽蓝冰原,还是一怒成千里赤地的灼目岩浆。

百味过后?,舌面只留下浅淡、类似红豆的甘甜,像她柔软的手臂环在他脖子上,唇在耳边绵声细语。

谢宥仰颈将酒一饮而尽。

看他又倒第二杯,薛鸩纳罕:“这?还是头一次见你倒了第二杯,诶!你喝这?么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弟妹的事在这?儿借酒浇愁?”

谢宥摇头。

他不喜欢喝酒,可这?酒的味道,给他的感觉像极了他的阿妩。

还有不到一个月他就要下江南,离别在即,谢宥头一次对该去做的事失了一份笃定。

他甚至冒出过一个念头,原本就不满意放了王靖北转去查贪,那索性就不去了。

但这?也只是想一想。

因那一份自矜自傲,万事他只问过一遍就罢了。

太过追逐纠缠,失了君子风度,他更不想做痴缠强迫之?人。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1]

“舒原为?何事不知足?”

谢宥不想再?提,挑破了这?场宴会的目的:“薛兄请我喝这?顿酒,可是对巡盐之?行有什么交代?”